荣升助祭的芬恩进行了一场词藻更加复杂而华丽的祈祷，雷娜特也亲自在钟楼上升起了鹰冠旗，向所有村民以及即将成为新村民的收留难民展示着冰莓村不同以往的地位。
商人马特也在消失数月之后，在春祭的第二天赶到冰莓村捧场。当他看到鹰冠旗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次携带的货物可能不够卖，冰莓村一定在冬天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
很快，雷娜特以及黑星佣兵团在过去数月积攒的黑域战利品，让马特再次痛心疾首。
他不光是货物带少了，连金钱都准备不足，无法吃下雷娜特和里奇手上那些足以让人发疯的东西。光是雷娜特拿出的一颗六阶红色生命系深渊水晶，就让马特窒息了至少十秒钟。
生命系深渊水晶，是目前用途最广的黑域素材之一，别说是雷娜特那颗成人拳头大小的，仅拇指大小的六阶生命系深渊水晶，收购价都至少在一千克朗以上。
马特和雷娜特打了十几年交道，每年都能从冰莓村收购到数千克朗的黑域素材。但是现在，看着钱袋里可怜的一万克朗，马特恨不得马上飞回德格布伦镇，把自己的钱箱都扛过来。
在请求对方一定要把好货留给自己后，马特对这次带来的所有商品都报出了最低价格，以展示自己的诚意，然后村广场摆开的货摊，就被一窝蜂的主妇们挤烂了。
黑星佣兵团在冰莓村的出手阔绰，让村民们都攒了不少钱，但各种家用品却所剩无几。冷藏了一个冬季的消费欲在此刻全盘爆发，直接把几个商队的跑腿小伙都吓蒙了，他们从未见过乡村主妇每个人同时花掉上百克朗的盛况。
看着主妇们疯狂购物的表现，缩在某座木屋后的莉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
村公库的资金充足，但马特这次带来的货物却唯独没有谷物，思量之下，雷娜特干脆买了四匹可以用来耕地的挽马。
粮荒也引发了牲畜价格上涨，雷娜特为这些挽马总共付出了六千五百克朗。
“我很抱歉，雷娜特夫人，就是去德格布伦镇，都很难买到谷物。希尔德马克领的许多村子，去年过得都不是很好。”马特摊开双手，一脸为难，“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才春天，我都想从冰莓村采购一些谷物。”
雷娜特知道马特并非撒谎，每年希望之月到丰收之月之间，正是各地存粮最少、粮价最高的时候，今年则更加明显。冰莓村尚且如此，德格布伦镇周边的村子就更别说了。
“马特，埃里克那孩子现在如何，为什么今天没有一起来？”雷娜特想了想，只能改变了话题。
埃里克是玛伦的哥哥，因为提灯人试炼的失败，得了腐化病。虽然在芬恩的精心治疗下痊愈，但手腿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肌肉萎缩畸变，失去了下地劳作的能力。
看在雷娜特的面子上，埃里克去年被马特雇佣了，在商队里打杂，算是有了口饭吃。
“他会数数，所以我留在德格布伦的商铺看店，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马特满脸堆笑，也不知道说话真假。
“那……巨石村那里，怎么样了？”
雷娜特本打算找埃里克验证一些事，目前来看，只能作罢。剩下的，就是外嫁到巨石村的玛伦的姐姐诺拉。只是巨石村在去年黑霜之月受到了北方难民的冲击，雷娜特心里一直有些忐忑。
“有点麻烦，去年被流窜的难民抢了，虽然人没死几个，但损失很大，德格布伦修道院救济了一点，看能不能熬到今年丰收之月吧。”马特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雷娜特夫人，一切才刚刚开始，索恩维克还好点，但那里的谷物价格比德格布伦镇还贵。”
春祭的好心情，被一系列的坏消息给驱散，雷娜特看着远处那杆鹰冠旗，以及四周开心抢购各类商品的村民，心里沉甸甸的。
……
大迁徙之后，无论是帝国皇室、教会、还是地方领主，对每一个庆典都投入了大量精力——苏拉还在沉眠，黑暗深渊就在眼前，总要用一种方式让人们从恐惧和自暴自弃中振作起来。
但对于底层的农夫来说，所有的节庆，都不过是鼓舞自己继续辛劳的华丽鞭子。
女人在购置家用或处理家务，男人们则全部投入到了田地里，为下个月的播种之月奋力劳作。老村民自然优先保证原有耕地的翻耕工作，新村民则全体出动，在早已做了提前准备的新垦土地上，展开垦荒。
新购入的四匹耕地挽马，继续充实了冰莓村的畜力，每个人都对今年的收成充满了希望，那足够播种三四十公顷的变异黑麦，就是他们自信的底气。
村广场被马特的商队占据了，黑星佣兵团则在村口做着出行的准备，虽然埃纳尔缺席，但里奇依然准备再次进入黑域。因为他又从格哈德那里接了一个可以掩饰在冰莓村继续活动的委托，为鹰堡收集一些素材。
“醉魂花？”里奇从马车前回过身，疑惑地看着一身狩猎装的卡瑞，“最快也要这个月底才可能出现，你打算晋升三阶？”
卡瑞偷偷看了眼远方正和商人马特交谈的雷娜特，轻轻点了下头：“我的黑域之力又达到充盈状态了，昨天开始做噩梦了……往返黑域用雾甲来消耗黑域之力太浪费时间，也不能一直用里奇先生的稳定魔药。”
“嗯，理解。但这次进去只有三天时间，你需要自己去找神泪绿洲。快去准备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面对一年不到，就已经第二次达到晋阶条件的卡瑞，里奇都不知道是否该用羡慕一词来形容，有一种莫名的沮丧。而更让他好奇的是，传说中从一阶开始，会逐步加重五感迷失幻觉的愚者代价，并没有在卡瑞的身上恶化。
也许，她还真可以顺利晋升到四阶，夜枭的那位，难道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看着远去的黑色短发少女，里奇越发觉得有趣。
……
卡瑞回到家，准备收拾自己进入黑域的装备，发现雷娜特整和芬恩助祭在交谈，餐桌上还放着一封信。
“卡瑞，这是德格布伦修道院阿尔里克院长亲自为你签发的证明信。”看到黑色短发少女进屋，芬恩赶紧喊住，“你这次黑域探索结束后，就去索恩维克大教堂，希尔德马克伯爵也要召见雷娜特。”
真要去索恩维克大教堂举行洗罪仪式？卡瑞看着母亲有些纠结的表情，心里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可以确认，不光是格哈德勋爵，那位高高在上的希尔德马克伯爵，已经直接下场，通过各种方式拉拢甚至捆绑雷娜特，背后的动机，一定就是自己。
卡瑞想起了琳内娅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话：提灯人注定会被人利用，所以必须掌握强大的力量，才能获得选择被谁利用的权力。而现在，自己显然没有选择的资格。
不是说，愚者很难活到四阶吗？他们花那么多精力干什么……卡瑞朝着芬恩微微点头，就走向了楼梯。
“芬恩，我感觉很累。”雷娜特揉着太阳穴，坐上了自己专属的高脚凳，眼神有些空洞，“还记得十八年前，我抱着卡瑞，第一次跪在你的面前吗？”
“那是冰莓村获得苏拉眷顾的开始，这里的所有人，不光要感谢圣主，也要感谢你。”
芬恩笑着坐到了一边，“雷娜特，得到和失去，永远不要单独看待。你也许会觉得你和卡瑞失去了自由，但在第七次黑潮面前，所有的自由都是奢望，能得到那位年轻女伯爵的庇护，比什么都重要。”
“呵呵，芬恩，你的看法和琳内娅一样，是不是她专门为此找你告解过？”雷娜特咧咧嘴，抓起面前的松针茶，就是一顿狂饮，“我只是个因最终腐化退役的提灯人，所以我很清楚，我并不是他们真正看中的人，而是卡瑞。”
芬恩思索了片刻，盯着雷娜特，表情有些认真：“我知道，圣主也一定明了。我不清楚你到底在担忧什么，但我不会打听。我只想说，雷娜特，圣主的考验与启示无处不在，卡瑞是神眷之子，她是第七次黑潮前诞生的提灯人，必然要承受这个时代的重担。”
芬恩毕竟是教会的人，还是个对教会领极为忠诚的老好人，痴愚之母的秘密，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雷娜特点点头，装作听懂了对方的安慰，心里却苦涩无比。
……
卧室里，床面摆放着一件件黑域装备，卡瑞清点了两遍后，这才依次往身上装，莉丝则站在一边，表情有些怪怪的。
“卡瑞小姐，听说你这次去索恩维克大教堂接受洗罪仪式，就能直接获得虔诚之章？”莉丝揉着裙边，声音很紧张，“他们应该是希望你加入教会？”
卡瑞拿起一支稳定魔药，慢慢塞进腰带，眉头微皱：“我问过琳内娅小姐，教会不喜欢愚者，认为一个短命的疯子会损害教会的名誉。”
一提起这个，莉丝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左手背上的烙印，似乎又回忆起那几秒钟的烧灼皮肉、痛入骨髓的恐怖经历，身体直接打了个哆嗦。
“你现在住在冰莓村，虔诚之章对你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用处，你后悔吗？”
卡瑞继续整理自己的装备，一边还在打趣，“虔诚之章很难得到吗？我有点好奇，听说每个亚女都必须进行洗罪，但能得到虔诚之章的人却很少，是有什么诀窍吗？”
感觉这个话题才是关键，莉丝赶紧凑到了卡瑞身边，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露出了些许自得：“卡瑞小姐，洗罪仪式最关键的，是三天的禁闭忏悔！这三天你不能离开祈祷室，里面有床，还会有张小桌子，除了一本《苏拉圣典》，还摆满了食物和水！”
“三天？有食物和水，有书看，能睡觉，很困难吗？”莉丝的话，勾起了卡瑞的好奇心。
“嗯，这三天里，如果你碰了食物，那就说明你没有诚挚的忏悔之心，就是喝水，也最好不要超过半壶！”
莉丝的表情很严肃，轻轻握住了卡瑞的胳膊，“如果他们事后检查你吃了食物，还多喝了水，以后你再要获得虔诚之章，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哦，对了，每天还要诵读《苏拉盛典》至少六个小时，他们会有人偷偷观察的！”
“这是苏拉的意志，还是他们的理解？偷窥亚女忍受着这些，会让他们很有成就感吧……”
卡瑞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干脆跳坐到了床上，“虔诚之章，规训亚女的身心，能给予的褒奖，不过是部分教会敕令的豁免。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允许亚女白日去教堂，或者购买地产？”
莉丝的脸一下就白了，左右看看，赶紧捂住了卡瑞的嘴：“嘘，卡瑞小姐，这些都是异端言论，请务必不要说出来！”
莉丝的手指，白皙细腻，有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坚持个人卫生的好现象，但卡瑞却能从那捂嘴的力量里，感受到对方心里的恐惧。
“什么异端言论？”
卧室的门开了，雷娜特带着淡淡的微笑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床上的若干黑域装备，雷娜特微微叹了口气——频繁进入黑域，对其他提灯人或许是种成长，但对愚者，雷娜特显然认为是加重五感迷失诅咒的行为。
“没有！”莉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莉丝，你到我房间来，我有些事和你商量一下……卡瑞，里奇他们都准备出发了，你动作快点。记住，只能在黑域待三天，必须回来！”
看看卡瑞的表情，雷娜特知道对方刚才一定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不过，提灯人有一些古怪的言论，只要不过分，教会往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提灯人承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诅咒代价，心理上产生对苏拉的疏远，并不代表堕落。
卡瑞知道母亲这次没有开玩笑，赶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