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纶刚刚拉开餐桌旁的凳子，母亲手里端着的大瓷碗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爸昨天从老家带回来的老母鸡，昨天晚上就炖好了，今天更入味儿，快趁热吃。”

“嗯。”

浓郁金黄的老母鸡汤里飘着脆嫩的葱花，熬煮入味的鸡肉闪烁着诱人的油光。

蔡纶看了看自己碗里堆到冒尖儿了的鸡肉，又侧头看了看属于父母的那两碗光有汤没有肉的鸡汤面，拿起筷子便将自己碗里的肉拣了出去：

“这么多肉我吃不完，你们也吃。”

“哎呀你这孩子，就这么点鸡肉有什么吃不完的......哎呀够了够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母亲看似责怪的话语中满是欣慰，父亲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蔡纶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开心。

“呲溜。”

盐放多了。

但是很好吃。

大口大口吃完碗里的面，蔡纶抹了抹嘴刚想回房间，客厅里的座机却响了起来。

“我去接，你们慢慢吃。”

从餐桌旁站起身来，蔡纶走到放着座机的小台桌旁，看着显示屏上陌生的号码拿起了听筒：

“喂？哪位？”

“你好，我们是龙华警视厅的，有些关于台球厅昏迷事件的问题需要蔡纶小朋友的配合。请问他现在在旁边吗？”

“哦，哦哦，我就是蔡纶，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

“是这样的，由于案件性质比较复杂，所以需要你来一趟龙华总局做个笔录。不要有太多压力，我们只是简单的询问你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是怎么样的。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现在就派警车来接你。”

“有，有空的。”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随着听筒那头接线员一声标准的结束语响起，通话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便结束。

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蔡纶将手里的话筒挂回座机上，对上客厅里两双好奇的眼睛：

“爸，妈，一会儿警察来接我去问些东西。”

“哎呀我们听到了，到时候警察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晓得了吗？”

“我晓得。”

“还有哇，不要警察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人家要是黑心肠的会......哎呀，反正你自己知道就好。”

母亲唠叨了两句后抿了抿嘴，似乎还想叮嘱蔡纶些什么，却被蔡父按住了手臂：

“行啦，我相信纶纶自己有分寸，咱们下午还要回家一趟，你吃完赶紧收拾几套干净衣服出来。”

“啧，知道了知道了。”

蔡纶看着母亲三两下扒拉光碗里的面，像是喝水一样将面条全部清空，然后熟练地收拾碗筷走进厨房。

而蔡父则是招了招手示意蔡纶走近点儿，然后从裤兜里掏出皮夹子，点了几张红票子塞进他的手里：

“纶纶啊，爸爸妈妈这次回家可能比较久，你这几天在这边自己买点东西吃，晚上别太晚回家，记得每天都要拜一拜妻子，晓得了吗？”

蔡天明让蔡纶每天都记得拜一拜妻子，其实就是提醒他别忘了每天的血祭。蔡父似乎很忌讳献祭啦血啦这些东西，和蔡纶交流的时候都是用“和妻子问好”“拜一拜妻子”之类的话代指过去。

蔡纶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接过钞票：

“我晓得啦，你们也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我们还要回来陪着你一起填报志愿呢。”

蔡纶填志愿的时间在下周六，而今天才周一，这意味着父母有可能要在家待个十来天，又或者在他填报志愿那天打个电话说赶不回来，这样的事情在蔡纶前面十八年的生活里时常发生。

父母总是很忙，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我都收拾好啦，蔡纶你快到窗户边上看看，是不是警局的人来了？”

呜哇呜哇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隔音不错的窗户外面传来，蔡纶凑到窗户边一看，一辆崭新的还闪着红蓝警报灯的警车停在了楼下。

“应该是龙华警视厅的人，我先下去啦。”

“行，你路上小心点，钥匙不要忘记拿！”

“知道啦知道啦。”

走到玄关换好鞋子，蔡纶拉开家门，迎面就看到了两名穿着警察制服戴着警帽的年轻警员：

“404号......你好小朋友，你就是蔡纶吗？”

“呃，是我。”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和他说话的那名年轻警员俊俏到不像男生，和煦的微笑似乎在昏暗的走廊里闪闪发着光；要不是他喉咙上明显的喉结和一马平川的胸前，蔡纶都要以为眼前的这是个警察姐姐了：

“嗯，也麻烦你们了。”

走下楼梯，蔡纶坐上那辆崭新到好像今天才从工厂里开出来的警车，闻着车里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儿，一时间有些颠覆他对警车的刻板印象。

在他看过的不少影视作品里，警车从来都是灰尘扑扑烟味弥漫，还带着点执行任务时吃快餐留下的油渍。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坐那样的车子，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没有坐上影视作品同款警车的失落就是了，只有不用忍受难闻气味的庆幸。

“系好安全带哦，小朋友。”

“嗯嗯。”

将卡扣锁紧，警车缓缓发动。蔡纶看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景色，不禁开始猜测一会儿警察叔叔们会问他什么问题。

‘如果我说出实情，会不会被认为是编故事呢......’

蔡纶摸了摸下巴，昨天在台球厅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变得遥远，恐惧感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淡薄，只余下对朋友的担心。

‘也不知道婷婷姐他们怎么样了，应该也快要和我一样醒过来了吧......’

蔡纶并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时经历的种种，那段记忆像是一场超出大脑承受阈值的噩梦一般彻底消散在记忆的深处，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也正是这样，他才相信自己的朋友们能和自己一样醒来，不至于失去那微弱的希望。

警车开得很快，蔡纶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车辆和行人正变得愈发稀少，明明是正午，车窗外的天色却诡异的暗淡了下来。

一整片的乌云遮天蔽日地盖了过来，带着急促如瀑布的暴雨：

“奇怪，这雨怎么下的这么大......”

开车的那名年轻警察嘟囔了一声，坐在副驾驶的那位美丽到不像话的男警官适时提醒道：

“这种极端天气开车有点危险了，你找找看周边有没有什么村子或者城市公园，可以让我们暂时避一下雨？”

“也只能这样了......唉，也不知道上一任探长为什么要在郊区建警视厅，通勤麻烦不说，就怕遇到这种鬼天气！”

“好啦好啦，少说几句吧，起码咱们龙华警视厅的福利待遇可以说的上是全国第一，对吧？”

感受到车速的放缓，蔡纶竖起耳朵听着坐在前排的警官们的谈话，平日里听说的有关龙华警视厅的那些小道消息也渐渐涌上心头：

龙华警视厅并没有设立在龙华市的市中心，而是在郊区圈了一大片土地建造的，相比其他城市直接设立在市区的警视厅，警官们的通勤难度要高上不少。

但也正是因为龙华警视厅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上一任龙华总探长将警视厅彻底翻新大修特修，硬是把原来占地不过数十亩地的龙华警视厅扩建成了占地两百三十亩的办公综合体，从娱乐到餐饮一应俱全，豪华到像是开在郊区的城市综合体。

不过这样的改造，放眼全国也只能是个例：上一任龙华总探长家庭背景丰厚，并且原来的龙华总局也在不可抗力因素下连重建都无法做到。正是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新的龙华总局的建造许可才被特批了下来，并且大部分资金无法报销，需要探长个人承担。

于是乎，上一任探长直接猛猛砸钱，将龙华警视厅打造成了全球领先的ProMax版本。

但这和现在的蔡纶没有任何关系，坐在前排的两名警官刚刚和他说了，如果大雨持续不断，他们就只好随便找个空房间架设录音设备，做好笔录后直接给蔡纶送回家。

‘唉，我估计见不到传说中的那个龙华警视厅了。’

淡淡的遗憾从心头涌起，蔡纶挠了挠肩膀，指尖却传来一片柔滑的感觉。

“咦？”

低头一看，蔡纶发现自己的手肘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