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怒吼一声,她那辆饱经沧桑的老式摩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后轮在即将崩裂的地面上疯狂打滑,卷起一片烟尘。
尤莉娅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以躲避那些从钢铁天幕之上坠落的、如同炮弹般的混凝土碎块。
“轰——!”
一根巨大的支撑钢缆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她们刚刚经过的地方,激起漫天火花。
伊莲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死亡,她的目光,像鹰一样,死死地锁定着前方那片混乱的、由逃亡车辆和人群组成的钢铁洪流。
她必须在其中,找到她的同伴。
“哈默!雷格!回话!”
她对着通讯器嘶吼,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刺耳的静电噪音。
摩托车像一条黑色的游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两辆即将相撞的重型卡车之间,险之又险地穿了过去。
伊莲的身体,与这台老旧的机器,仿佛融为了一体。
她时而压低车身,贴着地面滑行,躲避坠落的广告牌;时而又猛地拉起车头,借着一块翘起的路面,飞跃一道突然裂开的地面沟壑。
她的周围,是无数惊慌失措的人群,和同样在疯狂逃命的车辆。
这里,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突然,在前方混乱的车流中,一道经过魔改的“幽灵”突击车的轮廓,映入了她的眼帘。
但那辆车的驾驶者,却不是哈默。
而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瘦小的身影。
是芹!
那辆巨大的突击车,在她那看似纤细的手中,却像一只无比驯服的野兽。
她冷静地、精准地,打着方向盘,以一种与她那总是畏畏缩缩的性格截然相反的老练姿态,在混乱的车流中,硬生生地挤开了一条通路。
在她的车后,紧紧地跟着几辆属于“铁矿骑士团”的战车,车上,雷格和黑曜石等人,正用重火力,不断地击碎那些挡路的障碍物。
伊莲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她猛地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高亢的咆哮,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支正在艰难开路的“车队”,猛地追了上去。
在一个相对开阔的、被废弃集装箱环绕的广场上,两支“队伍”,终于成功汇合。
伊莲一个漂亮的甩尾,将摩托停在了突击车的旁边。
芹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看到伊莲和尤莉娅平安无事,那张总是紧绷的小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
“……通讯被强电磁脉冲干扰了。”哈默从副驾的位置探出头,她的一只手臂似乎在刚才的混乱中受了伤,正被简单地包扎着,“我没办法开车,还好……还好有这个小家伙。”
她看着芹的眼神,充满了意外和赞许。
“我们被困住了,”雷格走上前,他的脸上,是与之前在作战室里,一般无二的凝重,“所有通往上层的通道,都在刚才的第一波冲击中,彻底坍塌了。”
“不过,还有一个地方。”
他指着战术地图上,一片被标记为“已废弃”的古老矿区。
“在阿特拉斯那帮混蛋,还没把这里建成地基区之前,这里,是我们的矿场。有些路,是不存在于任何官方地图上的。”
“我……我知道路。”
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从芹的口中传来。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用防水布包裹的,陈旧的手绘地图。
“……我小时候……经常会钻到那些废弃的矿道里去……这里,”她指着地图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标记,“有一个通风口,还能进去。”
在这一刻,雷格和芹的经验,成为了带领所有人逃出生天的,唯一的希望。
他们放弃了所有载具,开始了一场地底的迁徙。
伊莲和尤莉娅的核心小队,成为了这支“地底方舟”的守护者。
雷格和黑曜石,负责带领那些被他们救下的幸存者。
而芹,则成为了唯一的领航员。
在前往矿道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被困的、绝望的地基区平民。
“救救我们!求求你们!”
雷格和黑曜石,下意识地就想停下来救人。
“别管他们!”伊莲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我们没有时间,带上他们,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最终,是尤莉娅,用她那刚刚学会的“人性”和依旧强大的“神性”,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伊莲,你教过我,每一个‘单位’,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只救我们能救的人。”
历经千辛万苦,在芹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垃圾山背后的、古老的矿道通风口。
这里,比下水道更黑暗,更狭窄,空气中充满了尘埃和不知名矿物的味道。
他们点亮了探照灯,开始向上前进。
这个过程,充满了艰难险阻。不时发生的余震,让本就脆弱的矿道,不断地发生着塌方。而栖息在矿道深处的变异生物,则从黑暗中,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偷袭。
伊莲和尤莉娅,成为了这支队伍最强大的“矛”与“盾”,为所有人开路和断后。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
当前方终于传来一丝微弱的光,和一股新鲜的、不属于地底的空气时,所有人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他们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封锁门,重新回到了“人间”。
这里,是中继区一个早已废弃的、审判日之前的古老地铁站。
但当他们走出车站,重新看到“天空”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迎接他们的,不是永恒的黄昏。
中继区那巨大的全息天幕,已经像一块破碎的玻璃,布满了巨大的网状裂痕。
透过那些裂痕,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天穹区之上,那片真实的、被污染的、灰白色的天空,和几颗黯淡的星星。
“交响诗”的余波,已经彻底摧毁了这座城市的伪装。
而在那破碎的天幕中央,最高处,阿特拉斯塔的顶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金属和闪烁的能量线路构成的、如同“未完成的神之骨架”般的巨型机械,正在缓缓地从塔顶延伸出来,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
它的轮廓,模糊不清,但它所散发出的那种如同深渊般的巨大压迫感,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尤莉娅,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伊莲看着那破碎的天空和那个不祥的巨影,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又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人们。
她缓缓地举起了自己那面布满了裂痕的盾牌。
“……看来,我们只是……从一个地狱,爬到了另一个地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