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血肉如同劣质的颜料随着水波溶解、消散,追踪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横陈在河流中央,周围满是好奇跳动着的红色眼珠。
染山纱良浑身冰凉。
她就这样,就这样在无边无际的昏暗天空和阴寒粘稠的河水里,看着那个男人的全身皮肉一点点的撕扯殆尽,被无数有着张森寒利齿的嘴巴吃掉,又缓迅速的融化,最终剩下一具狰狞的骨架。
然而,那骨架好像是还有生命。
明明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是它却仍在河流中央痉挛、弹动着。
“呜……”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眼前的场景真的、真的已经超出了少女能够理解的范围。
——回家回家回家想回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染山纱良双腿发软泛疼,关节一软,整个人跪倒了下去。
可却即将接触到水面时……
一只惨白的手扶住了染山纱良。
那只手的力量很大,稳稳扶住少女的腰腹,帮她好好站直身子。
“……唔?!”
染山纱良的呜咽瞬间卡住,化作一声惊骇的抽气,她瞪大眼,难以置信的低下了头。
然后,少女看见了一只手。
——这是哪里来的?
这样想着,染山纱良又细看了两眼,那只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但却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刚在蜡像馆里捏出来,还未来得及去上色的一双手一样。
但是……
染山纱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双手。
教室的角落?学校的礼堂?还是某个
这样想着,嗡的一声——
整个空间猛然一滞。
时间、刻度,还有脚下永不停歇的黑色河流,都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那些啃噬着怪物的无数张利齿嘴巴,动作僵在半空;那些围观的、冰冷好奇的红色眼珠,骤然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一样,从这片领域的每一处角落、每一滴河水、每一寸昏黄的光影中复苏、汇聚、升腾——
它并非实体,却比任何星河都更浩瀚、更古老,带着超越时间的神性与绝对的、理性的、彻骨的冷漠。
一瞬间,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巨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唔……”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缩成一团,但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大的眼眸,清晰地映照出这片空间的每一处天空和地面。
可紧接着,异变陡生。
少女整个视野,如同被深渊笼罩了一样,骤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森然的黑暗。
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恍惚间,少女看见前方黑暗之中骤然崛起一个巨型的影子。
那巨型影子几乎分辨不出任何形体,却有数根粗壮的暗红触手伸展而来,在空中狂乱愤怒地挥舞,在染山纱良面前铺天盖地,全都是触手挥舞的样子,少女的双眼开始流出血泪。
“呃唔……”少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充斥着腥味的鲜血从嘴里涌出。
“纱良……纱良……”
突然,整个世界不断呢喃着少女的名字,狂风呼啸掀起海浪,这声音带着混响,听不出音色,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而昏黑的黄昏下,那些狂舞的、遮蔽天地的触手,如同嗅到猎物的毒蛇,猛地调转方向,狠狠朝着少女缠绕而来!瞬间,冰冷、滑腻、带着吸盘吸附的触手包裹了少女的全身,巨大的力量也轻而易举地将她从河流中卷到半空。
然后,在无尽的、癫狂的黑暗与触手的束缚中,染山纱良被强行固定住视线,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绝望地——
与一只眼睛猝然对视。
那眼睛……巨大得如同悬挂在黑暗宇宙中的血日,底色是纯粹到令人疯狂的、燃烧般的鲜红;它也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沸腾翻滚的、由最纯粹神性与冷漠糅合而成的猩红。
因此,与其说它是眼睛。
倒不如说它是一片炼狱,一个宇宙,一切终极的、漠然的、无法理解的东西的具象化。
而仅仅是一瞥。
少女残存的意识,瞬间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