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蓝回到了洞穴内。

她没有去看蜷缩在角落的母亲和孩子,也没有理会学员痛苦的呻吟,而是再一次径直走到尹墨面前。

他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蓝下意识地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

但是,也正是这一下,睡梦中的尹墨本能地伸出手,及时抓住了她,并将那只温暖的手挨上了脸庞。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皮剧烈颤动着,却没能醒来。

蓝僵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尹墨又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爸……妈……”

“……”

那只被抓住的手微微发抖,锁链在袖中无声滑落,所反射的寒光映出了尹墨眼角未干的泪痕。

“醒醒。”

她声音略显干涩,但还是狠下心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你做噩梦了。”

尹墨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涣散了片刻才聚焦。

看清眼前的人后,他触电般松开手,狼狈地抹了把脸。

“抱……抱歉。”

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我睡相有点不好。”

尹墨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一天晚上梦到了过去的,也就是那个世界的事。

见到他这副自责的模样,蓝僵硬地收回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被他抓过的地方。

那里还残留着少年体温,和微微的湿意……

“收拾东西。”

她站起身,走向了其余几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转身时,她的余光瞥见尹墨正盯着自己的背影,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但很快,他就低头开始整理行装,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

“听着。”

蓝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惶疲惫的脸,最后钉在尹墨脸上。

“我有事,必须立刻离开。”

霎时间,洞穴里死寂一片。

母亲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抱紧了孩子,学员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可牵动断腿只能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至于尹墨,寒意瞬间爬满了他的脊背,他也在瞬间明白了那个圆盘闪烁的含义,明白了她紧锁的眉头。

“我离开后……”

蓝的语速快而清晰,不容置疑。

“你们只能靠自己,但光靠你们自己……”

她的目光掠过断腿的学员、脸色惨白的尹墨、瑟瑟发抖的母女。

“……走到马尔库斯堡垒,是找死。”

蓝的声音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我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把你们送到那里。”

“所以,最好现在就跟我走,直接穿过路程最近的大路。但这也意味着会有比之前更多更凶残的魔物袭来,我也没有精力顾及到你们所有人。或者……”

她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然。

“……留在这里等死。”

“一天半?”

尹墨撑着石壁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被旁边的母亲下意识扶住。

他看着蓝,试图从那张冰封的脸上找到任何一丝转圜的可能。

“只有这么点时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蓝打断了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选择,现在。”

这时抱着孩子的母亲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汹涌而出,沾湿了脏污的衣襟。

“大人!求求您!一天半……也好!带我们走!我的孩子……孩子不能死在这里啊!”

她怀中的小女孩被惊醒,没有吵闹,也没有哭泣,只是咬紧嘴唇,一直看着蓝。

学员痛苦地别过脸去,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

这是屈辱,也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尹墨的手指不禁深深扣进冰冷的土里。

他看着跪地哀求的母亲,感受着胸口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撕裂痛楚,还有学员粗重压抑的喘息。

一天半……

一个连名字都刚刚知道的神秘佣兵,要带着他们这群重伤员和妇孺,在沦陷区穿行,只靠这点时间?

这听起来比留下等死更像一个荒诞的陷阱。

可蓝就站在那里。

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解释,只有一片死寂的、不容置疑的“是”或“否”。

一股荒谬的勇气,或者说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突然涌上心头。

尹墨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却带来了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走!”

他嘶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压过了其它的声音。

“带路!”

他轻轻推开那名母亲试图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背脊,目光死死锁住蓝。

“反正也不是必死的局!带我们走吧!”

面对尹墨的坚决,蓝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重新开始审视起了眼前的这个人。

“没错!就算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险境,第一次受那么严重的伤,但我也绝不可能当一个没用的废物!”

那名学员也跟着说道,不甘心地擦了一把脸。

“跟上。”

她只吐出两个字,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利落地切开了洞口的微光,融入了外面更浓重的黑暗。

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没有一丝对伤员的迁就。

只有冰冷的时间在滴答作响,和一条用一天时间丈量的,通往未知生路的绝径。

尹墨咬牙,扶起几乎瘫软的学员,母亲抱起哭泣的孩子,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追向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蓝色身影。

生的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但他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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