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尹熙然很有默契地将手机手电筒的光束调到最亮，稳稳地打在泛黄的纸页上，让那一行行清秀的字迹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九月七日，晴。开学第一周，好累。妈妈又因为我练琴不够勤快骂我了，她说如果这次比赛拿不到名次，就再也不让我碰钢琴。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陈冬阳下意识地将日记上的内容轻声念了出来。

日记上的内容琐碎而又真实，充满了属于那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烦恼与憧憬。然而，随着陈冬阳一页页地翻下去，一种诡异的感觉开始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等一下。”

尹熙然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她伸出手指，点在了日记本靠近装订线的一侧。

“你看这里。”

陈冬阳顺着她的指向看去，这才发现，日记本的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被小心翼翼撕掉书页后参差不齐的边缘。被撕掉的页数，甚至比留存下来的还要多。

“这本日记不完整。”尹熙然笃定的说道。

陈冬阳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快速地翻阅着剩下的书页。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九月十五日，阴。赵老师真好。他听了我的演奏，没有像别人那样说我技巧不好，而是问我，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是第一个关心我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十月三日，雨。合唱团的练习，赵老师单独给我做了指导。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在琴键上跳动的时候像是在发光......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奇怪......”陈冬阳喃喃自语，“为什么留下的，好像都是......”

“这可不像正常的师生关系。”尹熙然接过了话茬，连带着她姐姐尹清乐的神色也跟着犹豫了起来。

江予心不以为意，抬脚轻轻踢了下陈冬阳的鞋子，示意他接着往下翻页。

“后面没有了。”陈冬阳耸了耸肩。

江予心眉头一挑，冷声道，“那就换下一本。”

陈冬阳只能将这本残破的日记先放到一边，拿起了另一本封皮是深黑色硬壳的日记。这本显然属于赵浩宇。

他翻开第一页，与林诗瑶那本充满了情绪宣泄的日记截然不同，这本日记的内容正常得可怕。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记录着他每天的教学工作、作曲心得。

【二零零四年，九月二十日。天气，晴。今日课程是C大调音阶练习。林诗瑶同学很有天赋，但基础薄弱，需要多加督促。下午为合唱团比赛选曲，《夏日最后的玫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二零零四年，十月十二日。天气，阴。与张校长因教学理念发生争执，不欢而散。他身上那股官僚的腐臭味让我作呕。晚上写了一段新的旋律，很好，但是差点味道......】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七日。天气，大雨。市赛得奖了，如我所料，毕竟这可是我一手培养出的班底，特别是林诗瑶，她可真是天才......】

【二零零五年，四月十五日。多云。林诗瑶近日状态不佳，练习时常走神。询问缘由，支吾不言。青春期的烦恼？或是家庭压力？作为导师，应多加关注引导。】

“这日记......”尹清乐小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好、好正常。完全不像那种会做坏事的人写的。”她偷偷瞥了一眼地上那堆被尹熙然清理出来的垃圾，再看看照片上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教师，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眩晕。

尹熙然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屏幕的微光映照着她沉思的脸。“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刻意洗过。要么是他精神分裂，日记里记录的是他竭力维持的正常表象，要么.......这日记本身就是表演的一部分，写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人看到时，证明他的无辜。”

江予心对两人的评价不置可否。她的目光扫过赵浩宇日记本上那些工整的字迹。这种滴水不漏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陈冬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快速翻阅着，日记的内容大多停留在林诗瑶失踪前的琐碎记录，之后便是大段空白。就在他以为这本日记也提供不了更多线索，准备放下时，指尖翻过的最后几页中，一张对折起来、边缘有些毛糙的打印纸飘落下来。

“这是什么？”陈冬阳弯腰捡起，展开。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冰冷文字，突兀地夹在日记最后几页的空白里，显得格格不入：

献祭的终章已近。​​

​当旧日的回响攀至城市之巅，​​​福音的使徒将挣脱茧的束缚，​​​于万众的安眠中，为新世界奏响第一缕晨光。

​——九月二十四日，零点。南江之顶。属于我的天使将真正降临。

​“九月二十四日，零点......南江之顶......”​陈冬阳下意识的念出这段内容。

“那、那不就是明天吗？”尹清乐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抓紧了妹妹的手臂，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南江之顶......是指哪里？他在哪里？那个、那个‘天使’要真正降生了？”

她回想起烂尾楼天台那个令人作呕的畸形存在，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南江市最高点......”尹熙然立刻在平板上调出南江市的三维地图，“市内最高建筑南江电视塔吧？高达428米，顶部设有观景平台，但是不常开放。想要混进那里面可不容易。”

“还有一处。”江予心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尹熙然的分析，她不知何时已走到窗边，目光穿透布满灰尘的玻璃，遥遥望向城市西北方向那片在阴霾天空下更显苍翠的巨大轮廓。

“望龙山天文台。海拔比电视塔更高，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制高点。而且......”她顿了顿，“那里更为远离人群，不会有人来打扰。”

尹熙然搜索了望龙山天文台的资料，快速浏览后，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海拔576米，山顶有废弃多年的旧天文台主楼和几个附属设施，新天文台建在山腰。旧主楼年久失修，监控形同虚设，确实......非常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