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见到拉娅朝自己看来，安德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只得干巴巴地回了两个字。
他觉着自己的脸上还留有一些余温，像是冬天烧过火后火堆里面留下来的几团余烬似的。
而在他身前的几个小朋友见他站着不动，以为这个大哥哥也是要过来坐下，于是相互挤了挤为安德烈让出一个座位来。
“谢谢。”他弯下腰，在小朋友们旁边坐下。
“没找到？”拉娅瞧着这家伙窘迫的样子，那还能猜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两手环膝，冲着灰溜溜走回来的安德烈眨了眨眼睛。“还是说，碰壁了？”
安德烈盯着眼前的火堆，先是沉默了小半会，接着叹了一口气。他把一双手放在膝盖上，用似乎是为了想要拉娅帮他解决问题的语气说道：“我可能和那个米小脂小姐闹了一些误会。”
“误会？”
拉娅来了兴趣。
“是这样子的，我之前不是……”话才刚说出半句，安德烈就停下了。他偏头撇了撇围过来的孩子们，接着瞟了一眼身前的拉娅。
拉娅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喂喂喂！”她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把凑过来想要听故事的小罗兰一把薅进怀里。“小朋友们，你们是不是该睡觉啦？”
“太早啦！”小罗兰跟只兔子似的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怀抱，但由于力气太小，她无论怎么使劲也逃脱不开。
“不早啦！”拉娅稳住怀里的这只小兔子，把下巴抵在对方的脑袋上。“小罗兰要是不睡觉的话，以后会长不高的哦。”
其余的孩子见到大人这样开口说话了，于是也各自回到自己爸爸妈妈的那边去。
在这一片空地上，人们升起了许许多多的火焰。一团接着一团，每一团的火焰边上都围坐着一些人。腾腾的热气将早春的寒冷驱散，安德烈置身其中，不免感觉这里并非是什么难民们的滞留地。反倒像是一群爸爸妈妈在带着孩子参加野营似的。
“人生流淌似河流~转瞬即逝~哎~嗬——”
不远的地方突然有歌声传了过来。
“嘻笑玩乐乘年少~多么美好~人世啊——”
安德烈听过这首歌，这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哀乐，感叹人生苦短，爱恨两难的拜火教小调。据他所知，通常这歌会在有人结婚的时候大家一齐欢唱。但是至于为什么喜宴唱哀乐，他就搞不明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结婚吗？”
他转眼看向旁边的拉娅。
“那倒不是啦。”拉娅摇了摇头。“订婚，是订婚啦。”她解释道。
“这个时候？”
“反正明天就进城了，人家想要和大家一齐高兴高兴嘛。”
安德烈站起身来，把视线向着唱歌的地方看去。有许多不知原委的人同他一起站起来，视线交汇处，有一对男女正在对唱。
男的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留着一下巴大胡子。而女方则显得年轻，似乎才十八十九的样子。
“尘世啊~尘世啊——”
“未曾燃烧就熄灭的幻梦啊——”
上下打量了那两位新人后，安德烈旋即重新坐了回去。他撇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拉娅，发现对方正单手托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怎么，小安德烈也情窦初开，羡慕别人咯？”
“没。”安德烈摆了摆手。“我只是好奇。”
他伸手想要去揉一揉小罗兰的头发，但小家伙猫似的躲开。看上去，现在正为了刚才的事情生气。
“好奇人家唱的歌？”
“有一些。”
“好奇人家为什么唱这种歌，为什么不唱一些欢快的？”
“也有一些。”
“那么——”拉娅把自己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安德烈。“小安德烈，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问呢？”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在确认对方的确是这个打算后，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问人家。”
“那问我就合适咯？”
橘红色的火光照耀着拉娅的半张脸庞。
安德烈又沉默了下去，他突然想起拉娅来到志愿队伍的原因。
对方的男朋友是空军的一位飞行员，叫做安大略。听起来和自己名字的发音很像，但那人却优秀的多。据说是空军里面的王牌。几个月之前，对方的座机坠毁在塞罗尼亚的森林里面，也就是那次过后，拉娅才参加志愿队伍的。
“小安德烈有过什么遗憾的事情吗？”拉娅接着开口。
“有一些。”
“那好好听吧。”拉娅凄然一笑，摇了摇头，随后继续抱住在自己怀里的小罗兰。
而此时，人群那边的歌声也唱到高潮。许多会唱的人加入了和音，不会唱的人在一旁跟着节奏鼓掌。
“呀！你们几个居然还坐在这里。”伊翁维奇捧着一手花花绿绿的糖果走了回来。他扬起眉毛，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堆到小罗兰的身前。
“谢谢司机叔叔！”一见到糖果，小罗兰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所有不愉快全都抛到脑后，兴高采烈的上前想把散在地上的糖果全拢起来。
“哪来的？”安德烈不解。
“那边发的。”伊翁维奇没有坐下来，他指着那两个订婚的新人说道。“他们来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一辆装满了零食的小货车，因为司机早就跑了，所有他们也就拿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小罗兰，不可以吃太多哦！会蛀牙的！”见着小罗兰开始拨糖衣，拉娅出声提醒。
而安德烈没有去看对方，他站起身来，向着唱歌的那地方看去。
“有的人他多幸福~揽得明月青天上——”
“有的人如饮醇酒~青灯黄卷梦先知——”
“真不错啊。”伊翁维奇合掌，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那一对相拥在一起的新人。
安德烈点点头。
但他视线瞧了两眼后，就转头向着米小脂先前所带着的林子那边望去。与热闹的人群不同，树林维持着静谧。
“比水还清~比奶白~世上安有这等人？”
“人间洁白无暇者~唯有婴孩襁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