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身原本利落的衣裳,此刻也多了几个破口,活像刚跟野狗打了一架。
可恶,别让我知道是谁设计的机关!
她心中愤愤,举着火把,认命般地继续向前。
所幸,前方的路途总算恢复了平静。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狭窄的密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古朴的木椅。
总算……能歇歇了。
白玉怜几乎是热泪盈眶,想也不想地便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椅子很硬,但对此刻的她而言,已是无上的恩赐。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想放松一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椅子旁边的东西。
那是一具倚靠着椅子、蜷缩在地上的白骨。
“哇啊!”
白玉怜吓得浑身一激灵,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冷静,冷静,只是白骨而已。
比这恶心的场面又不是没见过。
她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
火光摇曳,将这间石室的全貌映入她的眼帘。
这里竟像是一座尘封已久的旧书库,四壁立着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卷宗,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纸张的味道,阴森得厉害。
她定了定神,重新走到那具白骨旁。
白骨身上穿着早已腐朽的僧袍,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卷竹简。
白玉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卷竹简从白骨手中取了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记录的,似乎正是这伙僧人初到此地的一些事宜。
原来,这里是他们的档案室。
她将目光投向那些积满灰尘的书架,心中一动。
她走上前,随手取下一本厚实的、用皮绳穿订的手札,轻轻吹开封皮上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逐渐拼凑出了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开元二十六年,春。至此,观此地人杰地灵,气运亨通,实乃弘法之宝地。与此地校尉商谈,言明欲建寺庙,为一方生民祈福。校尉欣然应允。”
“开元二十六年,夏。寺成。工期一月,神佛助力,匪夷所思。镇民皆称神迹。”
“……寺庙平日多闭门谢客,只在特定之日对外开放。有镇民言,夜半常闻寺内有金石之声,叮当作响,以为是僧侣虔诚,于夜间为佛像塑金身。”
“开元二十七年,春。边境战事起,此地亦受波及,死伤甚众。我等奉命暂离,以避锋芒。”
“开元二十七年,秋。战事平。然镇中忽发瘟疫,无药可医。一户户人家灯火熄灭,阖家丧命。旬日之内,生者百不存一。镇中孤魂日多,怨气冲天,终成死镇。”
手札的记录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然而在最后一页,却用血红的朱砂,写下了一行狂热而扭曲的标语。
“一切,为了伟大的阿萨辛大人!”
阿萨辛!
白玉怜瞳孔一缩。
又是这家伙!他的名号,还真是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所以,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根本就是这群伪装成僧侣的、阿萨辛的走狗们搞的鬼。
再后来的事,应该就和陈望说的一样了。
这群混蛋利用瘟疫制造了大量的怨气和鬼魂,再用那座寺庙大阵将其收集起来。
白玉怜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她又翻了几本手札,发现里面详细记载了这聚阴阵的建造方法、用途,甚至还有其他几处子阵的地点。
这些东西太重要了,必须带出去!
她打定主意,立刻行动起来。
她将一本本书从书架上取下,用袖子细细地拍去上面的灰尘,再小心地摞在一起。
很快,她面前的书堆便越摞越高,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的身高。
白玉怜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用尽力气将那高高一摞书抱了起来。
书堆沉重,遮挡了她大半的视野。
她就这么抱着这堆“宝藏”,摇摇晃晃地,重新走进了那条让她吃尽苦头的机关隧道。
万幸,大概是所有机关都已经被她触发过一遍,回去的路上竟是畅通无阻。
回到最初掉下来的那个洞口下方,白玉怜犯了难。
她仰头看了看高度,随即有了主意。
她先是将怀中的书一本一本地、用巧劲抛了上去,让它们落在洞口边的平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几步,脚下真气一沉,随即猛地向上一跃!
她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裙摆微扬,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稳稳地落在了洞口之上。
不错嘛,白玉怜。身手还是这么矫健。
她颇为得意地在心中夸了自己一句,刚一抬头,便看到苏碧瑶正从那扇金属大门后的甬道里走出来。
“碧瑶!”
白玉怜眼睛一亮,立刻朝她跑了过去,献宝似的指着地上的那堆书。
“你快看我发现了什么!这帮妖僧的老底,全在这里面!”
她将自己的发现,特别是关于阿萨辛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通。
苏碧瑶静静地听着,神色凝重。待白玉怜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我那边只有一座子阵,看来此地的阵法核心,确实不在这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记载着歹毒阵法的手札,凤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座寺庙,恐怕只是他们诸多据点中的一个。收集到的怨气与魂魄,想必大部分都已顺着地脉,输送到别处去了。”
她隐瞒了自己中招负伤的事情,只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两人商议片刻,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白玉怜说着,便主动弯腰,将那摞书重新抱了起来,走在了前面。
苏碧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脸色比方才又白了几分。
走出两步,前面的白玉怜忽然停下,回过头来。
她看着苏碧瑶,那双总是清亮灵动的眸子此刻带着一丝探寻,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碧瑶心头一跳,脸上却立刻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娇媚,只是略显虚弱。
她轻轻摇头:“没有,只是在想阿萨辛的事情。此人图谋甚大,我们得更加小心才是。”
白玉怜见她这么说,便也没再多想,点了点头,抱着书转身继续向前走。
就在白玉怜转身的瞬间,苏碧瑶脸上的笑容倏然褪去。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微颤的左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衣衫之下,冰冷的鬼纹仿佛活了过来,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侵蚀着她的心脉。
如果再继续追查下去,势必会接触到更多的怨气与鬼魂……胸口的印记,恐怕会不断加深……
但是……
苏碧瑶抬起头,望着前方那个抱着高高一摞书、步履却依旧轻快的纤细背影,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能让玉怜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