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间晨雾氤氲,阳光穿过淡淡的晨雾,照在我们的营地里。

群鸟在这时候已经醒了,它们不知疲倦地叫着,仿佛提醒着小羊们该起床了。

我为了监视周围的情况,昨晚一宿都没睡。

抱着刀靠在一棵树下,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满穗的心态倒是不错。

昨晚明明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不影响她睡觉。

我带她到营地后,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那细弱的鼾声很快加入到了叶虫的鸣叫声中。

或许是因为昨晚被我打了屁股,她疼得不能仰躺,是趴着睡的。

她将双臂交叠放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一半,屁股朝上趴着睡。

呵,这倒更像是猫了。

我[……]

我盯着满穗看了一会儿后,也稍微看了一下其他小羊和舌头。

中途,我稍微打了一个小盹,尝试睁着眼睡觉。

听说张飞能睁着眼睡,这么多年来,我做过好几次的尝试,似乎都没有成功。

就这样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后,便看着太阳从山头一点点升上来,清晨来临,舌头也醒了。

舌头[起来!都起来!我们要继续赶路了!啊!]

舌头刚醒没多久,就开始催促那些小羊起床。

他来回走着,一边喊着,一边用挂着刀鞘的佩刀敲击着小羊旁边的树干,有时候还会戳一戳小羊。

小羊们揉着眼,支起了身子,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醒了后,我们开始赶路。

太阳的方向在东边,我们向着太阳的方向走。

走了没半个时辰,突然有小羊在叫我。

红儿[良爷,有事]

红儿叫了我一声。

我[怎么了?又要拉臭臭?]

红儿[不是,是肚子饿!额妹肚子饿,额也饿了。]

我[哦,那我去拿点干粮。]

舌头[哎良,等等。]

我朝着马鞍上的行李走去,而这时,舌头拉住了我。

舌头[干嘛顺着这小羊,饿就饿去呗。]

舌头[我们不是定好规矩了?每天只有正午和黄昏发粮,这样便于管那些小羊,也不会误了时辰]

我[行。]

我点了点头,抽回了拿干粮的手。

舌头说的有道理。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而且若是小羊一饿我就要去给她们拿粮食,第一会让粮食没了规划,第二也会让她们无法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你们再饿一会吧,正午我会统一发粮。]

我走到红儿旁边,向她传达了我的意思。

红儿和翠儿听了我的话后,看起来有点沮丧。

我撇了她们一眼,没有多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

我们沿着山路继续走着。

为了照顾小羊们的步伐,我们确实走得挺慢。

我们先是走了一段上行的路,又走了一段下行的山路。

先前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我们大概是刚过了少华山,进入华山境内了。

可是山间树林交错,视野较差,我并没有看到华山的高峰。

午时,大家都有些饿了,小羊也有些体力不支,我们便想停下来休息片刻,吃点食物。。

而就在这时,出了一些意外的状况——

舌头[妈的!良,快过来!]

走在队列前头的舌头突然喊了一声。

他好像在树林间看到了什么,一脸惊异之色。

他招手示意我过去看。

我有些疑惑,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谨慎地向前走去。

……

尸体。

拨开挡眼的枝叶,闯入眼中的便是一具尸体。

他靠着一棵树,大概是一个男人。

之所以说是“大概”,因为他死了多日,已经很难辨认他的模样。

树连着白骨,白骨连着血肉,血肉连着衣服,全都黏连在一起。

这人的头上挂着皂布巾,穿着一件破布袍,披头散发。

他的面容多半被掩盖在头发的阴影之下,但能从发丝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一个血窟窿。

数不清的蚂蚁爬在他残破不堪的身躯上,苍蝇嗡嗡嗡的叫着,从他血肉各处飞出来又飞回去,舔食着男人的尸体。

我本还在奇怪这具尸体为什么没有难闻的臭味,而当留心到这些虫子的时候,臭味顺着风冲到了我的鼻子里。

呜呃……

一瞬间,令我作呕的尸臭扑面而来,随呼吸冲入我的体内,逼着我的酸水从胃里倒流而上。

琼华[啊!]

跟着我们走过来的琼华看到了尸体,被吓了一大跳。

舌头[嘘——别叫!!!]

舌头狠狠的对琼华瞪了一眼。

琼华连忙吓得后退了几步。

红儿好像也看到了尸体,没有细看,而是先挡在翠儿面前不让妹妹看。

满穗看到尸体也有些慌了,但和其他女孩比起来,她的心理素质强了很多,一直盯着尸体愣愣的看。

我[致命伤在脖子上。]

我捂了一下鼻子,俯身查看尸体判断道。

男人的脖子上有道平整的切口,虽然血液已经凝结,但明显是这道切口夺取了他的性命。

我[人大概死了十几日,一看就不是野兽杀的,是被人杀的。]

我[尸体保存那么完好,证明大点的野兽也没来吃过。]

舌头[那看来……坏消息是附近有盗匪,好消息是,附近没有野兽?]

我[也不一定是盗匪,更可能是被同行的人杀的。]

我[我们走的这条路虽然不是官道,但之前也走过,很少遇到盗匪。]

我[这年头,同行杀人,并不奇怪……]

我说出我的推断,同时我的余光撇了身后的满穗一眼。

是啊,我若是昨晚我不够小心,可能早就被她抹了脖子杀了,再而躺在湖边。

十几日后,也会有群虫啃食着我的尸体,然后被人尖叫着发现。

这么一想,今晚又想教训她一顿了。

舌头[良,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我[好。]

我和舌头打算忍住臭味,在尸体上搜刮一番。

这是我们的习惯。

只要是在山林间,我们都像是狼。

狼会咬死值得咬死的猎物,也会啃食未被吃完的尸体。

舌头[妈的,什么都没有!早被扒空了,看来真是盗匪杀的!]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找到了这个。]

我给舌头展示了一个“特别的收获”。

我们虽然在男人身上没找到任何东西,但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木箱。

木箱是深色的,我不懂木材,也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

它大概三尺长,里面有一张驴皮、两根支架、三把大小不同的笔和刻刀,四个剪好的小人,以及一堆染料瓶。

我认得这些东西。

木箱里装的都是影子戏的道具。

舌头[这是啥?]

我[表演影子戏用的。]

舌头[影子戏?看来这男的是戏子?]

我[不一定,也有良籍为了讨生计去演影子戏。]

我淡淡的对舌头说道,一边说着,我一边开始收拾男人的木箱,想把它收拾到我们的行李中去。

舌头[喂!良,你想捡这破烂?这东西连盗匪都不要!你捡到城里能卖几个钱?]

我[我就是想要。]

舌头[那你得把这东西和放干粮的地方弄远点,不然有味!]

我[还好,这木箱本来就离尸体挺远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木箱塞在了驮马行李的缝隙中。

舌头[妈的,本来就没胃口,给你搞得更没胃口了。]

……

我们正午吃饭的时间还是晚了一个时辰。

毕竟撞见了尸体,谁都没有胃口。

这期间,琼华和红儿都时常干呕,大概是回想起尸体不舒服了。

她们一直在忍住没有呕出来,毕竟食物珍贵,呕出来就少了一顿,还可能会因为闹出动静被我们打。

一个时辰后,我和舌头开始给小羊门发粮。

中午我睡了一会,舌头带着小羊们去解手,然后盯着小羊们也睡了一会。

下午我们又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

下午的山路要难走一些,有好一段没人走过的山路,我们一路拨开杂草,有时我还需要用刀砍开挡路的荆棘。

琼华在这个过程中有些腿软,她甚至有次都往山沟里跌了,不过好在她的腰间系着绳子,我们很快把她拉了上来。

她被救上来后惊魂未定,舌头冷嘲热讽了几句,满穗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

浑身发抖,眼角含泪的琼华在满穗无声的安慰下,渐渐冷静了下来。

满穗给我们省了事,我和舌头可不会安慰娇小的小羊。

这时,就连舌头也会夸赞满穗一句“啧,就这哑巴小羊最让人省心。”

我在舌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撇了一眼满穗。

她在这时候,抬起眼眸看着我,眼里似乎透露出:“看,我骗过他了”的得意。

她的眼神,看的我想揍她。

我知道的。

我知道她是在装哑巴,知道她谎报了年龄,知道她才是最不让人省心、是最需要警惕的坏崽子。

但是,我为了保住她的命,不跟舌头说这些。

话说回来……

我到底为什么想保住这小崽子的命,为什么要帮她瞒着舌头昨晚的事?

我和舌头虽然没有过命的友情,但一起做事这么久了,我为什么不愿意把她的事告诉舌头?

我[……]

我不知道。

我每次想和舌头说清她的事时,总会有一种感觉堵在我的胸口,让我选择继续帮她瞒着。

真憋屈。

……

晚上的时候,小羊们又吃了一顿干粮和水。

吃完饭后,我和舌头又要开始生火和铺床。

舌头[良,我们把那个小哑巴的绳子给解了吧。]

我[为什么?]

舌头[尹三本来就说她听话,不用绑,我开始不信,但现在也觉得这小羊乖啊,不绑也行啊。]

舌头[给她解了绑,可以多一个人给我们拾些树枝,让我们每天快点生活和铺床啊。]

我[这小崽子不让人放心。]

我冷冷的撇了一眼满穗,对舌头说道。

舌头[哈哈,你什么时候比我都警惕了,啊?放心,一只小羊搞不出什么大动静,在这山里他想逃也逃不了啊!]

我[行吧,那每天就只有这时候给她解绑吧。]

我应了舌头一句,同时走过去给满穗解绑。

一边给她解绑,一边警惕的用眼睛瞪着她。

当然不放心她。

虽说,我早就扔了她那巴掌大的短刀,又将她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确保她没有携带凶器。

但是,若是她又找到机会取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来抹我们的脖子或扎我的眼,那也挺要命的。

我[去!给我们拾柴!]

我将她的绳子从她的腰后解了下来,对她冷冷的命令道。

[……]

她自然不敢不听话,点了点头,乖巧的跑去拾柴了。

……

今晚是舌头先睡,然后我再睡。

我[……]

我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自然是想做些什么。

接下来十几天,总不能一直盯着小羊的睡姿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于是,我从行李中拿出了那个木箱,将它放到了草地上。

木箱里摆着影子戏的相关道具,我一件件的拿出来查看。

偶尔,我还会闻一闻这些东西上有没有沾染那尸体的臭味。

好在木箱上稍微有一点气味,里面的这些东西都很干净。

我深呼出一口气,将木箱里的驴皮展开,将它放在火前去看。

驴皮很薄,也经过了特殊的打磨。

我两手抓住驴皮的两角,将之展开放在篝火前。

篝火放出的光芒在接触到驴皮的瞬间扩散、柔和、成了覆盖在驴皮上的一层光晕。

我这时想起来,这驴皮叫做白幕。

表演影子戏的时候,需要先将白幕用木架支起来,用灯火照亮白幕。。

这之后,演戏的戏子便能在白幕后操控小人了。

只是这支架要怎么弄?

怎么能用两根木棍把白幕给支起来?

满穗[良爷,不是这么弄的。]

正当我拿起两根木棍,不知道要怎么支起白幕时,听到了身旁的一个声音。

在我不远处,满穗压低声音与我说话。

我[……]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

舌头此时仰着头、闭着眼,其他孩子也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像是打翻在地的一筐萝卜。

他们都闭着眼,呼吸均匀,一看就是在熟睡。

怪不得她敢开口说话。

我[你会弄?]

我询问着满穗。

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想要走过来帮我弄。

只是,当她刚迈出一步,绳子的距离就不够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腰上的绳子,又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我。

满穗[……]

我[……]

她看着我,我又看着她。

我[行行行!我给你解开,别耍什么小花招。]

我走向前,再次绕到她的背后,帮她解开了挂在腰上的绳子。

我[他们还在睡,吵醒了他们不好。]

我[我们去找个别的地方,把东西带过去再生一团火,在那里弄。]

我看了看正在睡的众人,悄声在满穗耳边说道。

满穗点了点头。

我带着木箱,和满穗一起去了五十步外的一个山崖旁。

这个山崖正好能看到营地的一些情况,且不容易被营地的人看到。

我让满穗去捡拾一些新的柴火堆起来,我则是返回原处去借火。

我从篝火处借了一把燃火的木材,回到了山崖旁。

火柴被我丢在新堆的柴火上,我和满穗看着新的篝火一点点燃烧起来,照亮了山崖的周围。

我[你为什么会弄?]

满穗[爷爷就是弄影子戏的,爹爹也学过,也教过我。]

满穗[一次,家里的粮快吃完了要换钱,爹爹带着我。去隔壁的村里演过戏……还赚了不少哩!]

我[你会多少?]

满穗[基本都会一点。]

满穗对我说道,同时已经从我的手里接过了支架和白幕。

她用支架穿过白幕旁的小孔,那比支架还细的手腕来回穿梭,把支架一点点的往白幕上套。

满穗[良爷,支架不够高,少了两根,得找些树枝和绑树枝的细绳。]

她套到一半,好像遇到了问题。

我[你去找。]

满穗[可我不知道细绳在哪。]

我[行,那我去吧。]

我站起身,去给她找需要的东西。

我先是再返回了大家睡觉的营地,从行李中取了两根细绳,在随手捡了一些树枝。

我返回了我和满穗所在的山崖,将这些东西递给了她。

于是,她便开始用细绳绑住支架和小树枝,再将小树枝穿过白幕。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就在篝火前搭好的白幕。

满穗[良爷,为什么要把白幕搭起来?]

满穗搭完后,好奇的问我。

我[闲的无聊。]

我表情淡漠的回复她。

满穗[嘿嘿,良爷想让我教你影子戏吗?]

我[……]

我[是,你会的话,便来教我,正好我也闲的无聊。]

满穗[好呀,我也正想帮到良爷,之前惹了你生气,正好想做些什么来赔罪。]

满穗一边继续检查着白幕,一边笑着说。

这小崽子倒是会说话。

不过,她可不是惹了我生气那么简单,而是想要我的命。

这些我可都记着呢。

满穗[良爷,白幕搭好了,可是,还少一些东西。]

我[少什么?]

满穗[少了乐器,影子戏一般是两个人演,一人操影,一人伴奏,这两人中有一人还得唱。]

我[哦,这么一说确实是,那等我们到城里的时候,我去弄个乐器。]

我[你先看看能不能操影和演唱,我想看一段。]

满穗[没有伴奏唱不出来,而且我也不会唱。]

我[你不是说都会吗?]

满穗[我、我就是不会唱啊,词我倒是记得,但肯定唱不好。]

满穗[以前的时候,都是爹爹在唱,我要么操影,要么奏锣鼓。]

我[行,那你先操影演一段吧,我看看。

满穗[好,我先试试看小人有没有问题。]

满穗点了点头,跑到白幕后面调试小人。


我发现她缺一个坐着的地方,便给她搬来了那个木箱,让她坐在木箱上弄。

她没有完全坐在木箱上,不知道是影子戏的艺人惯例如此,还是因为她的屁股还在疼,坐不下去。

我[……]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看着她。

小人的身体上连着两根竹签,她用手指的间隙夹住两根竹签,在白幕后晃着。

她手里的小人穿着红袍盔甲,长相魁梧,手里拿着一把长戟状武器,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马。

我记得这小人他是三国的,哪个人物呢?

我[这是吕奉先?]

我看着满穗手里的小人说道。

满穗[是啊!嘿嘿……良爷竟然也知道。]

满穗[你看……木箱里还有三个小人呢!]

满穗[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还有吕奉先,这些都是表演“三英战吕布”用的小人。

经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把小人们都认出来了。

黑脸拿予的是张翼德。

红脸拿刀的是关云长。

黄脸拿双剑的是刘玄德。

满穗手上拿着的、骑红马又拿戟的,是天下无敌的吕奉先。

这小崽子还懂得挺多,竟然知道《三英战吕布》,人也还认得挺全。

我[为什么影子戏里,就吕奉先有马?]

满穗[不知道,可能这样会显得吕奉先厉害一些。]

我[这小人做得不好,如果我做,会给他们都配上马。]

满穗[我可以教良爷做,但是……木箱里没材料了。]

我翻开木箱看,确实,木箱里的染料瓶都干了,可能要兑水才能用。

哪怕有染料,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材料供我们对小人做大的修改。

这木箱里的染料或许本就是用来补色的,而刻刀因为没有材料也没了用途。

这么一想,今天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他是独自一人走进华山的吗?还是跟其他人一起?

他是表演影子戏的艺人吗?他是否还有其他同伴?

难道他是戏班里逃出来的?被戏班派人追杀而死了?

我的大脑一下子涌现出很多的疑问和猜想。

然而,当时现场没有太多的情报供我判断。

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我[……]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时间有限,还是先让满穗给我表演看看吧。

我[你演吧。]

我对满穗命令了一句。

满穗[好,那良爷坐到白幕前吧。]

满穗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起身移动到了白幕前。

在白幕前坐下,我仰起头看着白幕。

满穗也坐在了我刚才搬来的木箱子上,坐在了白幕之后的中央。

她晃动手指,白幕后面先是出现了张翼德的影子小人。

小人晃了两下,挥舞着手里的丈八蛇矛。

而令我惊讶的是,不一会儿后,满穗竟深呼出一口气,轻声的唱了出来——

满穗[白袍——乌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内握哎~]

我[……]

她说好不唱的,但大概是演着演着觉得没有声音的影子戏不好演,为了给自己找到节奏,竟轻声哼唱了起来。

声音很低,像是唱给自己听的,那腔调也毫不专业。

她大概是在回忆着爹爹曾给她表演过的那副模样,模仿着唱了出来吧。

满穗[今与~吕布~去交战,贼命难逃张翼德欸~]

满穗[催马来自两军中,要骂贼人来交锋~]


满穗继续轻声唱着,张翼德挥舞着手中的丈八蛇矛,他在战场上叫阵,等待着即将登场的吕奉先。

小人的影子在晕染成一片的白幕之后晃动着,他仿佛活了过来,丈八蛇矛转动,一束强光自矛尖迸发而出,晃到了我的眼里……

我[……]

……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画面。

……

那时,我和父亲也正在看影子戏。

灯影摇拽,锣鼓和鸣,戏剧中的英雄在白幕后交战。

孙悟空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打向了白骨精,金箍棒在击中妖怪的头颅时冒出了金光。

正当我为这段表演喝彩之时,那火花却突然放大——变成了一束强光。

一瞬间,强光便从白幕上迸发而出,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吞噬了整个世界——

爆炸了。

轰的一声,一切都被强光所吞噬,我所能见到的一切都化成了一团火球!

……

我[——啊!]

我惊叫一声,从原地坐起身子来。

满穗[良爷!怎么了?]

我[不看了……不能看了……]

我茫然的起身,手足无措,瞪大了眼睛。

我的目光向下,手心向上,茫然的将双手举在胸前。

我的脸上、后背都是汗。

我的心脏跳的很快,举起的手止不住地在抖。

我快速扫视着四周,然后怔怔的看着前方,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

我反复确认自己处于黑暗的环境中,不会被幻象中的强光所吞噬。

……

我本以为自己时隔多年,能再去盯着火焰去看,能再去看影子戏。

现在看来……我还是做不到。

满穗[……]

我回过神来,正看到满穗一脸惊惧的打量着我,疑惑我到底发了什么疯。

我[我……我没事……只是今天不能学了……影子戏再不能看了。]

我[我们回营地吧,免得舌头起夜,看我们不在起了疑心。]

我有些狼狈的对满穗摆摆手,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对她解释着。

然后,我不敢再去看那火光前的白幕。

我踩灭了篝火,回身转头,摇晃着朝着原本的营地走去,也不管有没有收拾好那木箱。

我[……]

时至今日,我依然逃避。

过了这么多年,我本以为自己改变了、变强了、从羊变成了狼,不用再畏惧任何事。

然而,我还是无法摆脱那一年的噩梦。

……

天启六年。

我跟着行商的父亲在京城停歇数日。

五月初六巳时,只有漫天的血雨,残碎的尸骸。

往后很多年,我一直都无法从那天的噩梦中摆脱。

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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