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教室，只剩下最后一排那个永远不会准时离开的身影。

郁语晦低着头，安静地翻动着书页，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夏侯明看着窗外拉长的光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轮到她值日。

她叹了口气，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的记性，认命地拿起角落里的扫帚。

她和温雪兰约好了，今天放学后一起去吃东西。

结果，自己却把值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边心烦意乱地扫着地，一边忍不住朝教室门口望去。

她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那家伙胆子那么小，等不到人，肯定就自己回宿舍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畏畏缩缩地，只探出半个脑袋朝里张望。

是温雪兰。

看到夏侯明还在教室里，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又因为不敢进来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夏侯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份因为失约的烦躁，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所取代。

她放下扫帚，走到门口。

“抱歉……我忘了今天值日，你可以……再等我一会儿吗？”

这句话，表面上是对温雪兰说的，实则是在向后头的“监考官”汇报——

看，我按你说的，去和她做朋友了。

“没……没关系的！”温雪兰连忙摆手，“那……那我来帮你吧……”

不等夏侯明拒绝，她就走进教室，拿起了卫生角的另一把扫帚。

同时，她有些紧张地对角落里那个看书的身影打了个招呼：

“郁语晦同学……还没回家呀……？”

郁语晦只是从书中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突然闯入自己视野的小动物。

她们的值日，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夏侯明正低头专注地将自己这边的垃圾扫成一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小撮新的灰尘和纸屑，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刚刚扫干净的地板上。

垃圾，好像越扫越多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教室另一头的温雪兰，正以认真的姿态，将她那边的垃圾，扫向了教室的中线——也就是夏侯明的脚边。

夏侯明有些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温雪兰看着她这副样子，也窘迫地停下了动作，手里紧紧地攥着扫帚，脸瞬间就红了。

“对不起……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做这些，已经习惯了……”

“我也是……”

夏侯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从温雪兰手里，拿过了那把扫帚。

“要不……”她说，“你去擦桌子和窗台，怎么样？”

“欸？可是……”

“擦桌子比较轻松。”

夏侯明打断了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两把扫帚都靠在了墙边，然后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塞到了温雪兰的手里。

“……好。”

温雪兰拿着抹布，开始从第一排的课桌擦拭起来。

她擦得很仔细，连桌腿的边角都不放过。

夏侯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女孩，明明胆小得像只兔子，做起事来，却有一种固执的认真。

之前扫地的时候，温雪兰会有意无意地，绕开那个阴暗的角落。

但当她拿着抹布去擦桌子时，却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了。

“郁……郁语晦同学，”她小声地问，“我……我要擦一下你的桌子，可以吗？”

郁语晦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书，将它和自己的笔盒一起拿了起来，站到了一旁。

“谢谢……”

温雪兰连忙道谢，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张干净得几乎不需要擦的桌子擦了一遍。

夏侯明在一旁看着，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总觉得，温雪兰对郁语晦的态度，除了害怕，似乎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尊敬？

当擦到教室中间的某一排时，温雪兰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那是林小梅的座位。

温雪兰的目光，凝固在了那张刻着几道划痕的课桌上。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恐惧，有憎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黯淡。

夏侯明放下扫帚，走了过去，从温雪兰的手里，轻轻地，将那块湿抹布接了过来。

温雪兰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我来吧。”

然后，她沉默地，用手里的抹布，用力地，来回擦拭着桌面上的那些划痕，仿佛想将那些刻在木头里的丑陋过往，也一并抹去。

然后，她将林小梅的椅子倒扣着搬到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温雪兰看着夏侯雅的举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感激和依赖。

“那个……”她望着夏侯雅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小声地问，“要……要去擦一下黑板吗？”

“好。”

两人一起走到讲台前，温雪兰去浸湿抹布，夏侯明则拿起黑板擦。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排排空荡荡的桌椅，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原来，从这个角度看教室，是这个样子的。

她擦着黑板，温雪兰则拿着湿抹布，跟在她后面，细心地将残留的粉笔灰擦干净。

“夏侯雅同学，”温雪兰突然小声地问，“你……你转来我们学校，还习惯吗？”

“……还行吧。”夏侯明含糊地回答。

“如果……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或者……有人欺负你的话，”温雪兰的声音更小了，但却异常坚定，“你……你可以告诉我。”

夏侯明擦黑板的手，猛地顿住了。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还要瘦弱的女孩，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真诚和勇气的眼睛。

一瞬间，她几乎要将所有的真相都脱口而出。

但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她们做完值日时，郁语晦已经走到了教室后门口。

她似乎正准备离开，看到她们完工，脚步顿了一下。

“郁语晦同学，再见。”温雪兰礼貌地对她挥了挥手。

郁语晦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夏侯明的脸上。

“嗯。”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了走廊里。

“那个……”夏侯明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忧地问，“你是住校生吧？我们现在出去吃东西……你的时间，还来得及吗？”

“嗯，没事的。”温雪兰连忙点头，“放学后我们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时间……应该还够。”

“好。”

夏侯明将最后的垃圾倒进走廊的垃圾桶里，然后回来拿起了自己的书包。

她走到温雪兰身边，看着她那双因为期待而显得有些明亮的眼睛，感觉自己内心的那份沉重，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