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如何将压力转变为专注力,如何将恐惧转变为谨慎,承认恐惧并与它同行。绝不是无视它、自欺欺人地假装危险不存在……
……任哥是这么说的。
徐盼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头脑一热就钻进了厂房,这不是正应合了恐怖电影的流程吗?接下来恐怕就是葫芦娃救爷爷环节了,真碰到了梦魇又没办法对付,反而是给任哥添乱。
但这种恐惧感对徐盼盼来说甚至很新鲜。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具体来说,就是从电疗学校被救出来之后,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创伤后遗症,徐盼盼一遇到危险就容易晕过去。
在无梦的沉眠中逃避,醒来时事情都解决了。
徐盼盼的人生,一直都在逃避。
从最开始的逃避学习,被送进特殊矫正学校,一切好像都开始朝着扭曲的方向狂奔。从那之后,她逃避冷漠的家族,逃避社会交际,逃避对任哥的感情,逃避她不想看到的一切。
逃避可耻但有用,于是沉溺在了只有自己喜爱之物的狭小世界里。而这样的虚假世界,实际上正是在家族以及任华织的纵容之上搭建起来的。
这些她都知道,她都知道,但是——
适当地踏出一步、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绝不是说以后就变成懂事乖孩子的意思哦。
只是稍微懂事一下下,一直懂事太累了,她还想在任华织面前再任性一会儿。
向着未知的、她不那么喜欢的世界……即使迷路也好,即使迷路也要向前迈进!
“那么,开始全新的冒险吧……!”
…………
迷路了。
说了很多大话给自己鼓劲,结果还是迷路了。
为什么一家水泥厂会有这么多连窗户都没有的封闭回廊啊,两边的加工室长得又差不多,走一圈下来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如果是正常运转的工厂,也许还能从房间里的器械看出点工序差别,但现在无论哪个房间都是一片狼藉,门口也没有能识别的标牌。
徐盼盼有点累了,在走廊中央就地坐了下来。
感觉已经走了很久,说实话超出了预计,该不会自己体力还挺好的?明明很久没做运动了。
抱着膝盖坐好之后抬头看了看屋顶,并没有挂着会在人经过时突然掉下来发动投技的史莱姆。
任哥好像说过,梦魇的本质是史莱姆。
听起来还怪可爱的,在任何奇幻作品里都是最底端魔物的史莱姆……有种光宗耀祖的感觉呢。
徐盼盼的目光沿着笔直的走廊屋顶向前滑动,经过一个个炸掉的烂灯泡,忽然看到了东西。
好像是……某种涂鸦。
用黑色粗马克笔,在斑驳泛黄的抹灰天花板上,只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条鲨鱼的简笔画。
“————?”
鲨鱼,在窗户里看到过的鲨鱼。
一模一样的鲨鱼。
最开始只有孤零零的一只,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从那拐角……比那拐角更远的某处,犹如增殖般在天花板上赫然浮现,扩散到两边的墙壁。
像是爬山虎覆盖老屋外墙,变得密密麻麻的鲨鱼涂鸦以极快速度蔓延过来!
徐盼盼从地上爬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很危险,必须远离——虽然暂时还没有发起攻击的迹象,也不知道二维图像要怎么发起攻击,但谁知道是不是正在搜寻猎物呢?
她向着走廊另一头拔腿就跑。
鲨鱼涂鸦就在她的两边和头顶穷追不舍。
“没人告诉过我梦魇是这种都市怪谈一样的东西啊!我不会拿的是努力挣扎之后还是棋差一着死掉的二线配角剧本吧?!”
徐盼盼大喊大叫抱怨着闯过一道门关,反手将还没彻底坏掉的铁门重重甩上,倒退了两步。
然后就看到一只鲨鱼的鼻尖尖部分从门框缝里伸了出来,像是盖在文件边缘处的公章,二维图形屈从于三维空间,变形折成90度角印在墙上。
“好啊,甚至有实体!这下连展示敌人情报的剧情作用也发挥出来了,下一步就该被这贵物鲨鱼涂鸦嘎巴一声咬断脖子,再贡献一点血浆了——”
徐盼盼嘴上投降,脚下倒是丝毫不停,继续向没有被涂鸦覆盖的地方逃去——
可当她转回正面,却发现另一边的墙壁早已被别无二致的鲨鱼简笔画一遍遍复制粘贴填满。
这里是死路。
或许本就不存在什么活路,二线配角在剧情中的作用就是让观众看到第一波攻势,在挣扎中给点信息让观众猜测对抗怪物的方式,等剧情作用发挥完毕后,就功德圆满被怪物残忍杀死,告诉大家“我们这部电影确实是恐怖片哦”!
徐盼盼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坐倒在地。
眼看着两边的涂鸦就要胜利会师,将她彻底笼罩在鲨鱼图案的海洋里——
在墙壁被彻底填满的一瞬间,天花板变成了池底,地面变成了水面,天地翻转!
徐盼盼感到自己掉进了水里,冰冷的液体涌入耳朵和鼻腔,被迫闭上眼睛,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从坐姿变成了头下脚上向水中沉入的姿态。
被按进了水槽里!
必须翻转回去,必须浮上水面换气。
双脚踢蹬了几下,向着模糊感知中的重力反方向伸出手,在期待着会有水面的地方,手却拍到了冰凉的大理石地砖。
不行……头顶还是原本的地面!
根本没有什么水面和水面之上,且不论重力翻转,敌人只是将整条走廊彻底灌满了而已!
没有窗户、没有空气,四周和脚下是环伺已久的涂鸦鲨鱼……
难道已经……没有希望了吗?
“剧情套路都很熟悉啊,小徐同学。”
绝望的深渊中,响起了假面骑士的呼唤。
是有些许怪异的调笑。
徐盼盼感觉到一支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接着有人扶住她的脖子,向上摸索到她的脸颊和下颌骨。那只手温柔而坚定地托住她的下巴,就像她好几次梦里见到的那样——
吻住了她的嘴唇。
触感是柔软温热的。
装甲面罩的下半部分是模仿骷髅外形的格栅,此时这些格栅收回面罩内部,里面是任华织自己瞎捣鼓弄出来的梦魇物质隔离层。
像是拥有生命的黑泥也退缩到有装甲覆盖的地方,终于露出了装着者本人的下半张脸。
两张小嘴四片薄唇,在波光粼粼的颓败走廊中,保有一丝矜持地深深交融——为没来得及闭气的徐盼盼补上了至关重要的第一口空气。
如同漂浮在星光闪烁的银河之上。
随后,唇分。
“让我们做些无法言说的事情吧,”任华织说。
“假装坠入爱河般的拥吻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