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玉怜和苏碧瑶再次回到那间屋子时,那个男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僵硬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两人却从他那空洞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哀求。

“二位姑娘都看见了吧?”他沙哑的声音响起,“请随我来。”

这一次,他没有将她们领进客房,而是穿过自家的内堂,打开了一扇通往后院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长的石阶。

“你究竟是谁?”

白玉怜一边跟着他往下走,一边警惕地问道。

“我……”男人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我是这座城的……守墓人。”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密室中央,停放着一口小小的石棺。

“这是我的女儿,安安。”

男人走到石棺旁,用他那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属于活人的温柔。

“也是这座城里,唯一一个……得以安息的灵魂。”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白玉怜和苏碧瑶,终于说出了真相。

他叫陈望,是安和镇最后一任镇守校尉的亲兵。

开元二十七年秋,战争带来的瘟疫席卷了全镇。镇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镇子很快便成了一座死城。

“校尉大人在临死前,将这本日志交给了我。”

陈望从怀中取出那本白玉怜在官署里看过的手札。

“他让我活下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外面的人。”

然而,就在瘟疫平息,陈望准备带着幸存的女儿离开时,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镇上那座不知何时建起的“无名寺”,突然散发出诡异的黑气。

所有死于瘟疫的镇民,他们的魂魄,都被那股黑气束缚,化作了在镇上游荡的鬼魂。

“那座寺庙,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陈望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仇恨。

“它吸取死者的怨气,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困在这里,不得超生。我试过逃跑,但无论我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镇子门口。我也试过毁掉那座寺庙,但每一次靠近,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他的女儿,就是在一次次的尝试中,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死在了他的怀里。

“或许是因为,安安是最后一个死去的,她的灵魂没有被阵法吸走。”陈望的声音哽咽了,“我将她葬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守着她。而我的肉身,也在这阵法的影响下,渐渐变成了这副不生不死的样子。”

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我能感觉到,你们和那些路过的商队不一样。你们身上,有‘气’。你们……或许有办法毁掉那个阵法。”

他对着两人,缓缓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求求你们,救救安和镇的乡亲们,也救救我……让我能和安安一起,真正地死去。”

陈望的请求,让白玉怜和苏碧瑶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她们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详细地询问了关于那座“无名寺”的一切。

根据陈望的描述,那座寺庙是在瘟疫爆发前不久,由一群自称是云游僧人的外来者建造的。

那些僧人行事诡秘,从不与镇民交流,寺庙建成之后,他们便消失了。

“现在想来,那场瘟疫,恐怕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陈望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

“能布下如此规模的阵法,绝非等闲之辈。”苏碧瑶的表情很严肃,“其目的,恐怕也不仅仅是困住这些鬼魂那么简单。”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白玉怜的眼神变得坚定,“既然遇上了,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她扶起陈望,郑重地承诺道:“我们会尽力而为。”

第二天,在陈望的指引下,两人再次来到了那座诡异的寺庙前。

白日里看,这座寺庙更显阴森。

黑色的墙体,黑色的屋瓦,没有悬挂任何牌匾,也没有供奉任何佛像。

整座建筑,就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怪兽,匍匐在大地上。

“阵法的‘气’,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白玉怜能感觉到,一股股阴冷晦暗的气,如同粘稠的蛛网,笼罩着整座寺庙。

两人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绕着寺庙,仔细地勘察起来。

“你看这里。”苏碧瑶指着寺庙的地基,“这些砖石的排列方式,不符合任何一种建筑规制,倒像是……某种符文的笔画。”

白玉怜也发现了这一点。

整座寺庙的墙体、屋檐、甚至是每一块瓦片的铺设,都遵循着一种玄奥而诡异的规律。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的符文,而这座寺庙,就是这个符文的载体。

“这是‘聚阴阵’。”苏碧瑶的脸色有些发白,“一种极为歹毒的阵法。它能强行汇聚周遭百里之内的阴秽死气,并将其转化为最精纯的怨气,储存在阵眼之中。”

是、是这样吗?你为什么会懂啊?

哦,对,她家里为了生意兴隆搞过龙脉的。

“难怪……”白玉怜不懂装懂,“难怪安和镇的‘气’会变得那么粘稠。原来,它一直在被动地,为这个大阵提供着‘养料’。”

“恐怕,那些死去的镇民,他们的灵魂,就是这个阵法最初的‘祭品’。”苏碧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两人绕到寺庙的后方,发现了一口被铁链锁住的枯井。

井口,正是整个阵法“气”的中心。

“阵眼,就在这井下。”白玉怜的目光变得锐利。

她和苏碧瑶对视一眼,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兵刃。

“锵——”

剑与扇骨同时斩向那粗大的铁链,火星四溅,铁链应声而断。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怨气,如同井喷一般,从枯井中狂涌而出!

那股黑色的怨气在半空中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了一只没有固定形态、由纯粹的怨恨与恶意构成的怪物。

它没有五官,却能让人感觉到千万双充满痛苦的眼睛在注视着你;它没有嘴巴,却能听到无数冤魂在它体内凄厉地哀嚎。

“阵法的守护灵。”

苏碧瑶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她轻摇着玄铁扇,姿态优雅地后退半步,凤眸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

“由数千人的怨气凝聚而成,没有神智,只凭本能攻击。小心些,别被它的‘气’侵蚀了心神。”

说得倒是轻巧,这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人san值狂掉了。打起来,怕不是要被精神污染。

不过……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怕?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大小姐。

白玉怜心中吐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她手腕一抖,长剑挽了个剑花,剑身上流转着清亮的气。

那怨气之灵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黑色的身体猛地伸出数十条触手,如同黑色的闪电,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散开!”

白玉怜娇喝一声,脚尖一点,身形向左侧飘出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条触手的抽击。

苏碧瑶则展开铁扇,身随扇走,姿态优雅地在触手的缝隙间穿梭,那华贵的裙摆翻飞,竟没有沾染上一丝黑气。

“锵!锵!锵!”

白玉怜的长剑与黑色的触手不断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她发现,这东西的身体虽然是由“气”构成,却坚韧无比,自己的剑气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且很快便会愈合。

“这样下去不行!”苏碧瑶也发现了问题,“它的怨气源源不断,我们迟早会被耗死!”

“必须找到它的核心!”白玉怜一边格挡,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这东西虽然强大,但终究是无根之木,是由阵法催生出的产物。

只要是阵法,就必然有其核心,有其弱点!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那团不断翻滚的黑气中扫视着。

忽然,她看到,在黑气的最深处,有一点微弱的、与周围的怨气格格不入的……红光。

那红光很小,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碧瑶!掩护我!”

白玉怜娇喝一声,不再与那些触手纠缠,脚下气流一爆,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竟直直地朝着怨气之灵的本体冲了过去!

“真会使唤人呢。”苏碧瑶嘴上抱怨了一句,动作却快得惊人。

她猛地将玄铁扇合拢,双手握住扇柄,周身的气息瞬间暴涨!

“『凤舞九天』!”

她娇喝一声,手中的铁扇化作一道道赤色的流光,如同凤凰的尾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焰之网,将那些追击白玉怜的黑色触手尽数拦下!

趁着这千钧一发的空隙,白玉怜已冲到了怨气之灵的面前!

她无视了那些扑面而来的、能侵蚀心智的怨气,眼中只有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红光!

“就是那里!”

她将全身的气都凝聚于剑尖之上,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蛾眉月』!”

一道璀璨的、宛如新月的剑气,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斩向了那一点红光!

“嘶——!”

怨气之灵第一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充满痛苦的嘶鸣!

被剑气斩中的地方,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它的核心——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布满了诡异血色纹路的……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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