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心第一个站起了身。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径直朝着门口走去。对她而言，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那么任何形式的迟疑与讨论，都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陈冬阳和尹家两姐妹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四人走出咖啡厅，重新汇入商业街那喧嚣的人潮。尹熙然一边走，一边飞快地用手机打了车。
从繁华的市中心到老旧的西城区，仿佛是从一个光鲜亮丽的现代世界，一头扎进了另一个被时间所遗忘的旧时代。
当他们从车上下来时，周围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高大的玻璃幕墙建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紧挨在一起、不超过六七层高的老式居民楼。这些楼房的外墙早已斑驳不堪，露出一块块暗沉的水泥底色，墙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和杂乱无章的空调外机。
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店铺。五金店、杂货铺、不正规的私人诊所、以及散发着浓重油烟气味的小餐馆，招牌的颜色大多已经褪色，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气味，是食物的香气、下水道的湿气、以及老旧建筑散发出的那股别样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江予心走在这条路上，眉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很难会喜欢这种地方。
这种无序、混乱、充满了生活琐碎与陈旧气息的环境，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污渍，店铺门口随意堆放的杂物，头顶上那些如同蜘蛛网般杂乱的电线，每一个细节都在挑战着她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与身旁的陈冬阳拉开了一点距离，仿佛是想与这片环境划清界限。
陈冬阳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周围的环境所吸引，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尹清乐则显得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挽住了妹妹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那双清澈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只有尹熙然，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她拿着手机，对照着地图，很快便在一个更加狭窄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指了指巷子里，那栋看起来比周围其他建筑还要破败几分的老旧筒子楼，“柳荫路74号。”
那是一栋典型的老式居民楼，只有一个单元入口，狭窄的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小广告，扶手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四人没有犹豫，走了进去。
楼道里比外面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也愈发浓郁。他们踩着嘎吱作响的水泥楼梯，一级一级地向上走。每一层楼的过道里，都堆放着住户们的各种杂物，让本就狭窄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三楼的走廊同样昏暗，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走廊的轮廓。这一层一共有四户人家，彼此相隔不远，全都紧闭着，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
“地址上只说了三楼，”陈冬阳压低声音，打破了沉默，“这里有四户，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一间？”
尹熙然没有立刻回答，她扫视着四扇门，冷静地分析道：“左手边第一家门口的地上还放着半袋没来得及扔的垃圾，第二家门上贴着去年的福字，这两家应该都有人住。”
她的目光转向了右手边的两扇门。这两扇门看起来比另外两扇更加陈旧，门上积的灰尘也更厚。
“那就是这两间中的一间了。”陈冬阳顺着她的思路说道。
“未必。”
一直沉默的江予心忽然开口。她走到右手边第一扇门前，从挎包中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拂去门牌号旁边墙壁上的一点灰尘。
“这里，”她指着那个位置，声音清冷，“有撕掉贴纸后留下的浅淡胶水印记。痕迹的轮廓，是一个长方形。”
陈冬阳和尹清乐都凑了过去，但借着昏暗的光线，他们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尹熙然，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才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工作室通常都会在门口挂上自己的招牌。”江予心淡淡地陈述着事实，“而且，这扇门是特意更换过的防盗门，上面没有猫眼。对于需要绝对安静和隐私的音乐工作室来说，这很合理......开门吧，里面没人。”
说罢，她直接看向尹熙然。
尹熙然会意，伸手轻轻一指。
只听一声金属机括错位的轻响，那扇看起来牢不可破的防盗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尹熙然收回手，对着众人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她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呛人的霉味，混合着某种东西腐烂的酸臭气味，瞬间从门缝里涌了出来，让站在不远的陈冬阳和尹熙然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江予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掩住了口鼻，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完全挡住了，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
陈冬阳立刻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道不算明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照亮了门内的景象。
那是一个大约只有二十平米左右的狭小空间，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一个被强行改造成录音棚的单身公寓。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用来吸音的黑色波浪棉，但大部分都已经发黄卷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大片地脱落，露出了底下受潮后长满黑绿色霉斑的墙皮。
房间里杂乱到了极点。地上堆满了吃剩的外卖餐盒、空的啤酒罐、以及各种散乱的乐谱和电线。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塞在角落里，床上的被子胡乱地堆成一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台落满了灰尘的电子琴和几台叫不出名字的专业设备，上面同样连接着如同蛛网般杂乱的线索。
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被主人遗弃了很久，正在缓慢腐烂的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