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晚向来如此热闹,白天的东京虽然也有很多的人流,但是白天每个人之间都仿佛有着无形的隔阂,很清晰的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感觉,知道那只是些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而夜晚的东京就要更加暧昧一些,更有诱惑力,五色的霓虹灯、嘈杂的人声、店家的吆喝……白日那种冰冷的隔阂似乎也被这样浓厚的烟火气息融化了许多。

可宫本玲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蜷缩在隅田川边一座废弃桥墩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乌鸦。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渗出的暗红血迹在衣服上晕开,变暗,如同诡异的墨迹。

河对岸,六本木的灯火璀璨如星海,高耸的玻璃幕墙映照着永不疲倦的都市霓虹。她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喧嚣音乐和人声笑语,甚至能想象到高级餐厅里飘出的黄油煎牛排的香气。饥饿感像野兽的利齿,啃噬着她的胃袋和神经。但她不能动,蛇岐八家的正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个东京,任何异常的移动信号都会被捕捉、分析。

她是从学校里逃出来的,嗯……那应该算是学校吧?有温柔的老师,和蔼的护工,也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学生。

唯一不同的是那学校坐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高墙、铁网和眼神警惕的守卫构成了新的世界。这里有很多孩子,大多脾气暴躁,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分的戾气。宫本铃很害怕,但她牢牢记着妈妈最后在她耳边说的话——要乖一点。

她的童年记忆曾是温暖而清晰的。父亲宫本哲也,一个在家族下属企业里兢兢业业的普通职员,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母亲宫本理惠,有着最温柔的怀抱和哼唱的摇篮曲。她原本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宫本铃十岁那年。

一个同样湿冷的雨夜,家里闯入了穿着黑色风衣、胸口绣着奇怪的蛇的黑衣男人。他们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刀,落在小小的宫本铃身上时,带着一种轻蔑。

他们自称是来自执行局的专员,这些专员说宫本铃的血统有很多问题,要带她走。

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的抽烟叹气,妈妈则是红着眼眶说自己要乖一点,他们会把她接回来。

学校里的大多数孩子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眼神凶狠,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架、破坏东西。宫本铃很害怕他们。爸爸妈妈最讨厌这样不乖的孩子了,所以她也要讨厌他们。她不和他们玩,永远一个人待在角落,努力完成所有的课程和那些让她头晕目眩的“精神评估”。因为她要乖,因为乖孩子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所以她没有朋友。

但铃从来不会哭闹,因为她要乖,因为爸爸妈妈经常来看她,所以她从来不会感觉到什么……

她最期盼的就是每月一次的探视日。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妈妈总是红着眼眶,努力挤出笑容:“铃又瘦了,但气色很好呢!结城老师说你特别努力,评估都是绿色,真棒!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接你回家的!”爸爸则在一旁沉默地点头,眼中是深沉的疲惫和愧疚。每一次,隔着冰冷的玻璃,宫本铃都会和妈妈掌心相贴,这是她们之间无言的约定。

结城老师很漂亮,头发染成亚麻色,说话也很温柔,她像姐姐一样关心宫本铃,偷偷给她带一些糖果,轻声安慰她父母的难处。宫本铃也真心喜欢结城小姐,因为她总是告诉自己,爸爸妈妈知道她很乖,很开心。

因为她最乖,最“安全”,她甚至能优先选择结城老师带来的糖果。这引来了其他孩子赤裸裸的妒忌。他们会故意撞翻她的东西,把泥巴甩在她干净的校服上,或者在她经过时伸出脚绊她。宫本铃每次都默默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把委屈和涌上来的、想要反击的冲动死死压下去。不能生气,不能打架,不能像他们一样不乖。不然爸爸妈妈会失望的,探视申请就更难通过了。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只为了那扇防弹玻璃后短暂的笑容和掌心的温度。

然而,探视的机会随着外界混血种失控事件的增多和猛鬼众活动的猖獗而急剧减少。

从一月一次,到三月一次,半年一次……父母的承诺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苍白。宫本铃只能更努力地“乖”,让结城老师告诉她的爸爸妈妈,她很听话,很懂事,很快她就可以出去了。

可爸爸妈妈却再也没来过了。

一年、两年……

是我不够听话吗?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了呢?

学校里那些孩子的欺负变本加厉。他们似乎敏锐地嗅到了她精神支柱的是什么。嘲笑她“装模作样”,骂她是“没人要的可怜虫”。有一次,那个总是带头欺负她的大个子男生,抢走了结城老师刚给她的一块新糖果,当着她的面扔在地上,狠狠碾碎。

“装什么乖宝宝!你爸妈早不要你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怪物!”他恶毒地笑着,声音刺耳。

铃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看着。

爸爸妈妈会接我回去的,我跟妈妈约定过的……

“铃这个月的心理评定又是绿色,他真的很安全。“

“这孩子一直都很乖巧啊,每一次心理负担和文化课都是最认真的,对了,他爸爸妈妈还是没有来吗?”

“孩子都一岁了,还是个可爱的男孩,估计不会再来了吧。”

那一瞬间,宫本铃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一直被她死死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孤独、被抛弃的绝望,还有……那股源自血脉深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爆发出那股从未有过的恐怖力量,如何撕碎了办公室的门,又如何像一道失控的黑色闪电,在警报的尖啸和守卫的惊呼中,撞破了学校的重重封锁,冲入了外面的雨夜山林。

逃亡的日子如同炼狱。蛇岐八家的追捕如影随形。她像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和从结城小姐书里看来的零星知识躲避着追捕。饥饿、伤痛、孤独和体内那股因绝望而彻底失去束缚、愈发狂暴的力量时刻折磨着她。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回到这里,她想见自己的爸爸妈妈……

就在她躲在这个桥洞下,感觉体温和希望都在一点点流失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前。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红色和服,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当那人走近,伞沿微微抬起时,千岛铃看到了伞下的容颜。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认知极限的美丽。就算是结城老师与之相比,也如同砂砾之于明珠。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婉中带着一丝致命的妖异。她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雨夜桥洞下,也像最上等的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千岛铃贫瘠的词汇库只能想到:一百个结城老师加起来,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晚上好,”女人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雨声和千岛铃的警惕,“你很辛苦呢,宫本铃。”

“别怕,”女人向前一步,“我叫樱井小暮。我不是蛇岐八家的人。我和你一样,都是被那腐朽家族所抛弃、所伤害的人。”她的目光扫过宫本铃的伤口和狼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心颤的怜悯,“我知道你的故事,宫本铃。知道你被夺走了什么,知道你心底燃烧着怎样的火焰。”

樱井小暮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开了宫本铃心中那扇名为绝望与愤怒的闸门。

“你…能帮我?”宫本铃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烈的恨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是的,”樱井小暮的笑容如同黑暗中盛放的彼岸花,美丽而致命,“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蛇岐八家为他们的谎言和冷漠付出代价的机会。一个让你体内被压抑、被恐惧的力量,真正绽放光芒,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永远记住‘宫本铃’这个名字的机会。”

“我不要那些……”铃颤巍巍的说出口,“我想见我的爸爸妈妈……”

“好,我答应你。”

她优雅地从和服袖中取出一个东西——一个冰冷小巧的金属圆筒,拇指大小,表面光滑,泛着幽暗的冷光。

“拿着它。”樱井小暮将金属圆筒轻轻放在宫本铃面前潮湿的地面上。

宫本铃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金属筒,仿佛那是来自深渊的邀请。

“里面是什么?”她问,声音低沉。

“钥匙。”樱井小暮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打开你体内力量枷锁的钥匙。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你没有死的话,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爸爸妈妈。”

“嗯……要我做什么?”

铃站起来,看向她。

樱井小暮拿出一张照片。

“看见她的时候,你就把这管药剂注射进你的身体里。”

……

“她不可能是一个面对过龙王的s级的对手。”

“我知道。”风间琉璃说道,“她只是一个渴望关爱的孩子罢了。按照卡塞尔学院的说话,她本身的实力B级还不到,就算靠着进化药跨过了血统的极限,也很难面对一个s级。但她很温柔啊,就算她逃跑了,也没有想着向欺负过她的人复仇。”

“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太可怜了啊,被她最喜欢的爸爸妈妈抛弃,从那种地方躲避着追杀跑到东京来,她不该就这样死去。”风间琉璃站了起来,望着那小小的背影,“即使她知道她可能会死,还是会去做,犹如飞蛾扑火,向死而生,比起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不如将一切都点燃。”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魔鬼,幸福是他的牢笼。当一切幸福都化为泡影,魔鬼就会冲破牢笼唱着血腥的圣歌浮现。

那时候,绝望的人将所向无敌。

“我会让她见到她的爸爸妈妈的。”风间琉璃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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