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偶尔显得不稳重，但弥娅小姐果然是一位成熟的大人，这种气质……哼，玲那家伙就完全模仿不出来。”
虫叶拽紧了妹妹虫绵的手，指尖似还残留着吊坠冰凉的触感。“走吧。”她小声说，虫绵自然是毫无异议，紧紧贴着姐姐，略带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弥娅的背影。
穿过挂着风干草药束和几串会发出微弱荧光水晶的门帘，这所谓魔药屋里充斥着干燥草药的苦涩、新鲜根茎的土腥、某种甜腻到发齁的花蜜香。各种味道杂揉，反而有种奇妙的安心。
店内的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几盏嵌在墙壁上的魔力灯散发着幽绿或昏黄的光，照亮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玻璃瓶罐，少女甚至从那瓶罐中看到了某种生物的眼睛。
“随便坐，地方小，不许嫌弃。”弥娅的声音从一堆高耸的货架后传来，带着一贯慵懒的笑意。
虫叶拉着虫绵，小心的避开某些不知所谓的杂物，在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整块黑石打磨而成的小圆桌旁坐下，习惯性的端详四周。
“墨~”弥娅拉长了声音喊道，“有客人，还是小叶呢。”
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从店铺最深处、被深紫色绒帘隔开的内室传来。帘子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撩开。
虫叶和虫绵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走出来的人，气质与这间略显混乱诡谲的魔药店格格不入。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奇特的贴身衣物。那衣物仿佛是由最深的夜色直接裁剪而成，没有任何纹饰，却隐隐流动着一种内敛的光泽，如上好之砚墨。
它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流畅而沉静的线条，既不过分暴露，又透出一种超越性别的、近似中性的优雅。她的面容算不上惊艳，却异常平和温婉。皮肤白皙，眉眼细长，嘴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仅仅是看着她，虫叶些许纷乱的思绪，竟平静了几分。
“墨姐姐好。”虫叶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都比平时轻软了些。
墨的目光落在虫叶身上，那眼神温和得像初春的溪水。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视线自然的被虫叶胸前之物吸引去。
“小叶，好久不见。”墨的声音平缓。她的目光随即转向弥娅，带着一丝询问。
“喏，就是这孩子胸前那玩意儿。”弥娅努努嘴，自己则走到一旁的小炉子边开始摆弄，壶嘴里冒出带着奇异花香的白色蒸汽。“贴身戴着，还敢乱晃，胆子不小。你帮忙鉴定下，要是咱们村子的珍宝因此染上什么病，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墨的目光重新聚焦，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丝近乎透明的魔力流动。她的双眼，此时包含了诞生、流转、湮灭，深邃。那是现在的虫叶不能理解的事物。
她轻声唱着少女不懂的歌，竟与那项链奇妙的产生了共鸣，清冷的光晕微微闪烁。
时间仿佛凝固了。
墨眼中的光芒缓缓熄灭，恢复了温润的深棕。她放下手，奇异的威严也随之消散。
“它名为‘自伤无色’。”墨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笃定。
“这么快？唔，真是奇怪的名字。”
墨轻轻点头：“它的能力……很特别。它赋予佩戴者‘全魔法天赋’。”
“全……全魔法天赋？！”虫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挥手间移山填海、一念动而风云变色的景象……
注：这些用词出自她看过的古籍，自然不是她自己的语言功底。
“但是，”墨的语气没有波澜，平静地泼下冷水，“与之相对的，它赋予的每种天赋，都只是‘相当普通’的级别。”
“相当普通？”
“是的。普通到……甚至不如大多数拥有单一魔法天赋的人，在其专精领域所能达到的起点水平。打个比方，它可能让你能勉强引动一丝火苗，但永远无法点燃篝火；能凝聚一缕微风，却无法形成风刃。样样皆通，样样稀松。而且，这种‘天赋’并非真正属于你自身，它完全依赖于项链的存在。”
此时，另外，两人都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少女，但少女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沮丧，笑容反而更真挚了。
“看来，这不是梦。有天赋就够了，以后，我也不见得比别人差，嗯，正所谓‘自信的人最帅气’。”
“自伤无色”，“无色”或许指的是这种毫无亮点的平庸？那么“自伤”呢……该不会……
“负面效果我不知道，不过并不严重。”
“嗯，该当如此。”虫叶甚至没有多嘴去问一句它的品级。
“噗。”一旁的弥娅没忍住，笑出了声，兴致更高了，猛猛的摸着少女的头，虽然这只会让对方觉得痒。
虫绵抱着少女手臂的动作，更紧了，眼底隐有一丝骄傲。
墨同样没有想到少女会给出这样的回复，笑容中蕴含的情感更多了：“的确，知识本身并无界限。世上也没有跨越不了的困境，若你对魔法之道仍有足够兴趣，可以跟着我学习基础的原理和理论。虽然……”她微微顿片刻，似在努力回忆，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隐约的，我听见别人称呼我，‘秩序’，这应该是个足够了不起的称呼。呼呼，我是不是有点自夸了呢？”
“失忆……好帅的称呼，不过，果然跟墨小姐联系不到一起。大家都是很伟大的人啊。”
虫叶又在自言自语了。
她的心绪翻腾起来。多好的机会，有了这么一位不凡的老师，路一定会平坦不少……尤南那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家伙不算。
她看看墨温和平静、带着一丝鼓励的眼神，又低头看看胸前那枚名为“自伤无色”的吊坠。
力量与知识，平庸的天赋，连她都意识到的，在背地里蔓延的异常。
拒绝尤南时那自由的心境，渴望星空的记忆，刻入骨髓里的自卑，被预言毁掉的童年……
她思绪了许久，最终却低着头，神色不知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拒绝。”
墨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那丝温婉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轻轻颔首，平和地说：“无妨。遵循本心就是幸福。其实，我也已经隐约猜到了你的选择。”
“为什么？”
“你有个追求自由的灵魂，我有种预感，你是打开通往外界之门的关键角色。”
“我，我吗？真的假的……啊，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切，我早就知道了。”虫绵小小的声音隐约带着不服气。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弥娅端起那杯紫色的茶，吹出热气，发出轻微的声响。
“说起来，”弥娅语气带着点闲聊的随意，眼神却扫过虫叶和虫绵，“最近村里不太平，那凄惨死状的邪教徒，我在早年间见过他的同类。其间的正式成员，都被称为‘心轩’。”
墨自然的接过了她的话题：“我也有些许印象，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他们喜欢聚众分食高阶魔法师的血肉，认为这能推开与神交流的通道，他们供奉的神，通俗名为‘极寒侍从’。似乎，位阶不是很高……”
虫叶猛地看向那平静的身影，觉得自己又低估了墨小姐过去的位格，谈及那邪教徒的‘神’，竟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
“啧，一群蟑螂。就凭他们，在这村子里是掀不起风波的。顶多会坏人心情。”弥娅不屑。
“所以啊，”弥娅的目光在虫叶胸前的项链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能跟‘魔法’沾边的，最好是从开始就拒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些不干净的东西？”她意有所指地说完，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茶要凉了哦。”
虫叶低头看着杯中那诡异的紫色液体，再也没了品尝的心情。胸前的“自伤无色”吊坠，此刻仿佛也变得沉重冰冷起来。
“像那人一样的邪教成员，村子里会有多少个呢。”
“……”弥娅心虚的移开视线，“也不是很多啦，也就十七个二阶，九个三阶，五个四阶……”
“报菜名呢。”虫绵冷冷打断。
走出弥娅那间魔药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清冷的月光栖息在石板上，染着血色。
虫绵松开手，目光带着深深的眷恋，走向了与少女不同的方向。
虫叶握紧了胸前的项链，走向了昏暗。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