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怜!”
苏碧瑶的惊呼声带着哭腔。
她疯了一样地用双手刨开沙土,指甲被粗糙的沙砾磨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将白玉怜从那致命的沙丘下拖了出来。
“咳、咳咳!”
白玉怜跪在地上,剧烈地呛咳着,吐出的满是沙砾。
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刀子。
“其他人呢……”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碧瑶摇了摇头,那双总是顾盼神飞的凤眸里,此刻满是后怕与忧虑。
“沙暴来得太快了,我们被吹散了。”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沙海,昨夜的一切痕跡都被彻底抹去,仿佛她们是这片绝境中仅存的活物。
方青荷、银璃她们……应该没事吧?青荷那么厉害,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白玉怜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刻担忧无用。
她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简,轻轻拂去上面的沙尘。
“林星玥!”她对着玉简轻声呼唤。
话音刚落,那枚古朴的玉简上便亮起一圈柔和的幽蓝色光晕。
光芒在玉简上方汇聚,缓缓勾勒出一张带着些许焦急的、樱粉色长发的少女脸庞。
“玉怜!你没事吧?刚才突然就联系不上了!”
林星玥的声音从玉简中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杂音。
“我没事,”白玉怜长话短说,“帮我确定一下方位,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休整。”
林星玥的身影点了点头,玉简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片刻后,她给出了一个坐标。
“在你东北方向,大约三十里,有一处绿洲,名为‘安和镇’。”
安和,安宁与祥和。
在这绝境之中,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两人互相搀扶着,开始了又一段艰难的跋涉。
太阳像一团悬在头顶的烈火,将沙地烤得滚烫。
空气中弥漫着热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口干燥的灰尘。
当一座夯土结构的望楼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它并没有像海市蜃楼那样摇曳不定。
苏碧瑶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但白玉怜的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那座镇子,静得有些过分了。
安和镇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
高大的夯土城墙,坚固的城门,以及角落里耸立的角楼,一切都显得那么坚实可靠。
城门之上,“安和镇”三个朱红大字,字迹清晰,甚至有些簇新,完全没有被风沙侵蚀的痕迹。
然而,当她们穿过洞开的城门时,一种诡异的氛围瞬间将她们包裹。
是寂静。
一种绝对的、非自然的寂静。
没有犬吠,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商贩的叫卖,甚至连风声都消失了。
镇内的空气凝滞,了无生气。
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却异常整洁,连一丝沙尘都看不到。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门上的铜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纸灯笼,纸面完好无损,却无一盏点亮。
这里不像是一座被废弃的城镇,更像是一座时间被冻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的舞台。
“有人吗?”苏碧瑶试探着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响亮,却又被这片死寂迅速吞噬,没有激起任何回音。
她们沿着主街走了许久,敲了十几扇门,都无人应答。
就在她们的希望即将被这诡异的寂静消磨殆尽时,身旁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吱呀”一声,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个男人从门后“滑”了出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面色惨白,如同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一具被线牵引的木偶。
他看着她们,眼神空洞,毫无波澜。
“二位姑娘,”他的声音像干枯的树叶在地上摩擦,沙哑而缺乏情感,“可是要寻个地方歇脚?若不嫌弃,请进屋说话。”
男人家的内堂和街道一样,干净得令人不安。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铺占了半间屋子的土炕,一张矮脚方桌,几把木凳,一切都井井有条。
空气中没有任何味道——没有饭菜的香气,没有陈旧木头的霉味,甚至没有活人应有的气息。
他用一种缓慢而精准的动作,为她们倒了两碗水。
那盛水的陶碗是常见的粗瓷,却光洁如新。
“这座镇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白玉怜警惕地问道,没有碰那碗水。
男人在桌边坐下,用他那单调的声音开始讲述。
他说,很多年前,一场残酷的战争席卷了这里,镇子里的居民几乎全部遇难,幸存者也四散逃离。
他说他因为舍不得这片祖辈生活的土地,才独自一人留守至今。
他的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可白玉怜和苏碧瑶却感到一阵阵寒意。
在男人讲述那场惨烈的战争时,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悲伤或孤独,仿佛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文字。
“隔壁的屋子是空着的,还算干净,”男人说道,用他那空洞的眼神看着她们,“二位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晚便在那里歇息吧。”
两人被领进隔壁的屋子。
这里同样是一尘不染,仿佛昨天才有人打扫过。
苏碧瑶长舒了一口气,旅途的疲惫让她几乎想立刻躺倒在炕上。
但白玉怜却拦住了她,眼神凝重。
“碧瑶,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低声说。
她走到窗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雕花的木质窗棂,指尖上洁净如初。
“他说这里荒废了很久,可你看,”她又指了指墙角的铜盆和桌上的陶制油灯,“没有一点灰尘,铜器没有锈迹,窗纸也完好无损。就算他再勤于打扫,也不可能让整座镇子都抵挡住岁月的侵蚀。”
苏碧瑶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想起那个男人空洞的眼神和机械的动作,心中不寒而栗。
“那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白玉怜摇了摇头,“但这座镇子,处处透着古怪。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夜幕降临,安和镇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
屋内,一盏小小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豆大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没有一丝摇曳,因为这里没有风。
窗外是墨一般的黑暗,听不到任何沙漠夜晚应有的虫鸣或风声。
两人并排坐在炕上,沉默让周围的寂静显得更加压抑。
“玉怜。”
苏碧瑶忽然轻轻推了推白玉怜的胳膊,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两个人单独待着了。”
白玉怜的脸颊在灯光下微微泛红,她嗔怪地看了苏碧瑶一眼,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暖意。
在这座死城的冰冷中,彼此的羁绊是唯一真实而脆弱的人性之光。
“说什么呢,”白玉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快点睡觉啦。”
她嘴上催促着,身体却没有动。苏碧瑶轻笑一声,顺势靠在了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白玉怜也准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片刻时,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屋外传来,穿透了那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的嘶吼。
是“嗒”的一声轻响。
一声清晰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踩在了空无一人的、洁净的街道上。
紧接着,屋内的灯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黑暗与死寂,瞬间将她们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