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灯笼举了起来,光芒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他取下一边的眼罩,把它捋到头发后边。
雨变得更猛了,闪电打下来,擦亮雾雨织做的纱,那人把她们迎进船舱。
三个人。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垂着头,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个站着,掐着手腕上的表。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表上的时间被校准到夜间11点。“路过。顺便打听…有没有旧实验室。”附近有没有”鱼疲倦地答道,声音十分微弱。
“那一般在海上,半岛海岸线上…据我所知,不可能有。”略思索了一会儿,男子回道。雨滴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他慢慢踱步,走到钟录身边蹲下来。“你的人…没问题吗?”鱼累得张不开嘴,只是点了点头。男人猛地掐住了钟录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往墙边一撞,顺势掏出一把刀,抵住了他的颈部。鱼的腿震了一下,又贴了回去,她看见男人还放在腰间的左手处,有个黑洞洞的孔正对着她。
迄今为止,鱼三次见过枪口,在一个雨夜,在沙漠,这一次是在熊熊的炉火旁,外面是胡乱扑打的风,上涌的潮汐。这一次还能逃掉吗?或许真的到了她举起枪的时候了。她没有感到绝望,也没有麻木,只是这样静静地想着,思索着,似乎是在解决某个复杂的方程。
站起来,转过身。男人命令,鱼照做了。随后后脑勺就受了一记猛击,鱼像一个布袋一样落在地上,就在钟录刚刚躺过的位置。
他们被分开锁在两个完全黑暗的房间,鱼没有食物,钟录只有很少一点,很快他们都被饿得失去了反抗能力,具体多长时间只有看他们的人知道。
一些人来了,窃窃私语,在门外交谈些什么。“对…这个价钱…合适…上好的…有点老了…品相不错…亚人…身手敏捷。”大概是说要把他们卖到海上做奴隶。
战后751年,春,2月15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漆黑中被铁链铐着的两个人,终于被拖了出来。鱼走在后面,钟录在前,都套着铁索,两个戴头巾的强人,时不时就从背后猛推他们一把。钟录背上被踹了一脚,袭击者嘴里不断喷射着恶意。时间差不多是正午,强光直射下,扭曲的空气和浮肿的眼皮,鱼几乎失明,就是在这种光芒下,牵着锁链的人还对着她拳打脚踢。
汗水流进伤口,习惯性的刺痛来得更早,他们沉默、面黄肌瘦又双唇萎缩,没有一丝反抗力气,懒洋洋地由着阳光冲向脑门。暴徒把鱼像一捆稻草似地扔上船,过一会,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游艇破开海浪,在乳白色的浪花中,驶向远海。
海风吹着,吹着,涌上甲板的海水触碰到伤口,很快就被风吹得更凉,更痛,只是麻木的神经已经不愿传递痛觉。鱼翻了个身,锁链还是很紧。钟录斜靠在船的边沿,用余光瞟向开船的人,一点点向鱼这边挪动,等另一个人看过来,就瘫在原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很快他就移到了鱼的旁边,钟录在船板上蹭了几下,一块锋利的石片从衣服里滑了出来,他用两根手指夹住,去割鱼后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在她的手上打磨许久,终于快要断裂,这时那人总算注意到了钟录。“爬到那边干什么,滚回来!”钟录没动,闭着眼装死,强人立刻怒不可遏,冲到他面前就要挥出狠毒的鞭子。
钟录突然猛地一扑,一头撞在那人胸口上,把他撞了出去之后,险些掉进海里,剩一只手扒着船边。钟录这一撞,被铁索扯回来,滑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船头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就要拔枪。
在他扣动扳机前,鱼挣断了手上的绳子,拿起那块石片就甩进了枪手的眼睛。他惨叫一声,一枪打在船上的酒桶,里面立刻开始流出液体。
鱼取掉铁索,尽全力去劈那人手中的枪。枪手捂着流血的眼球竭力瞄准,一枪打过去,鱼反应迅速,提前预判了弹道,但因体力不足还是被打中了小腿,随着剧烈的疼痛,许久未进食的她开始意识模糊,但还是本能地试图躲起来。
枪手举着枪,搜索鱼的位置,就在鱼要进入他视野的一刹,船撞上了暗礁,剧烈的震动让他脚下一滑,倒向钟录躺着的地方。钟录立即用手肘敲掉了枪,压到枪手身上,死死抵住他的喉咙。僵持了一会儿,随着枪手脸色发紫,口吐白沫,钟录才艰难地,缓慢地移开,他捡起枪,递给鱼,指向海面,那里有一个人正向船游来。“杀了他。”钟录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一边靠着船边,喘着粗气。
“他活不了了。”鱼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应。“触礁,附近有岛,如果他活下来,我们死。”鱼举起枪,第一次瞄准一个人,海风拂过,她微微颤抖,细小的水珠从手上滚落,应该是海水。
她扣下了扳机,子弹从目标头顶掠过。
钟录抢过枪,瞄准,但是弹夹空了。
他去摸死去那人的衣服,没有备用的子弹。“把船开过去。”鱼摇了摇头,钟录向远处望去,那人早已消失不见。他把枪扔在地上,头无力地垂下,鱼站在一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钟录走到船头,把方向调过去,小游艇离开了礁石区。
船一直开到半夜,海上飘起了雨。他们没有在船舱里找到食物,但是有雨衣。
鱼披着雨衣,在船头守到后半夜,汹涌的浪让船不住地摇晃。钟录蜷缩在后舱,闭着眼睛,晃动的地板让他身体被动换着方向,头上,脸上沾着些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
一直到天亮,他才恢复了些力气,在正午前,他们终于开到了一座小岛。鱼靠在船边,整夜没有合眼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钟录,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油表,油量所剩无几。
“就在这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