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邱王并不是讨厌守旧派,或者说在他支持西学派的表面之下,临邱王骨子里还是守旧派的思路,不过国君的身份令他不能彻底站在双方的任何一边。
西学派和守旧派正如流径临邱国内的两条母亲河,沧澜江水清,湘江水浊,但无论哪条江水都灌溉了临邱的田地。他作为临邱王不能因为沧澜江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为湘江水浊而偏废,而是这两条江河谁泛滥了就治理谁,此乃君王的权衡之道。
之前依托世家的守旧派势大,临邱王便联合西学派给了他们一个教训,如今守旧派在打击下式微而西学派崛起抬头,临邱王自然要给守旧派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陛下,那九昌王虽说妒忌我国的改革成果,但眼下大家毕竟是同舟共济的盟国,他不能也不敢采取激烈的手段。”吏部右侍郎微微一笑侃侃而谈,“既然已经拿准了九昌不会采取军事动作,我方不如用同样的非军事手段来应对,比如九昌那边拿关税来卡我国的出口产品,可这关税不是只有通关才能把税给收上来吗?”
“你的意思是……走私?”临邱王也不是什么满脑子道德的迂腐之人,怎么规避关税他很清楚。
“没错,陛下。”吏部右侍郎点点头,“眼下九昌局面混乱,军队更是全都陈列在前线与帝国军对峙,能够拿出来看守我国边境的人手极少,即便我方支持边境走私,九昌王也无计可施。”
“这样搞私下里的小动作会不会太猥琐了?”作为一国君主,临邱王还是要点面子的。
“陛下,走私只是商人为九昌的高关税所迫私自采取的逐利行为,跟我们临邱朝廷又有什么关系呢?”吏部右侍郎笑道。
“这……”临邱王下意识看了一眼林家父子,如果把走私的锅扣在商人集团头上临邱王倒不是不能接受,不过现在商人集团是西学派的成员,如果没有西学派的配合事情怕是不好做。
“陛下,臣觉得刘侍郎说得不错,商人做点无伤大雅的小走私又与我临邱朝廷何干?”还没等林源开口,林父就先替自己的儿子表达了态度。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临邱王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自己当初挑选林家来作为西学派的代言人没选错,什么叫忠君体国啊?这就叫忠君体国!
见父亲已经表态,林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神色黯淡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怎么,舍不得你那些新交的朋友?”下朝路上,林父来到形单影只的林源身边问道。
“不是,只是……”林源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么干听不地道的。
“小子,你为他们着想,他们会为你着想吗?”一眼就看穿儿子想法的林父冷冰冰地继续问道,“这些人当初是怎么投效在你麾下的你应当清楚,他们愿意跟你只是因为你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如果哪天你做不到这一点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对不对?”
林源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呵,既然如此,你以为你不主动提出来他们就不会搞走私吗?面对九昌国的高关税和尽快收回资金进行新一轮投资的压力,这些人无论你什么态度他们都会大搞特搞,你怕他们惹事拦着他们,这些人非但不会领你的情,还会埋怨你挡了他们的财路,何必呢?”面对沉默的儿子,林父将那些商人的想法一语道破。
林源还是没吭声,只是看起来人更加消沉了,他知道父亲说的话都是对的。
“跟吏部那个姓刘的比起来,你还是太嫩了啊。”林父见状轻叹口气,“如今他先我们把话挑明咱们就已经输了一阵,不过考虑到陛下正在重新调整朝堂上的权力平衡,这件事咱们父子闷头装死把该干的事情干好就可以了,至于吏部和那些商人们怎么折腾都是他们的事。”
“父亲觉得这事儿还有后续?”林源猛地抬起头,他察觉到父亲话里有话。
“回去到密室好好查查九昌国那边最近传来的消息,你好歹也是工部尚书,怎么能不知道自家产品最大的买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呢?”林父丢下这么句话,不再搭理林源扬长而去。
若有所思的林源呆立片刻,决定回去林府查查九昌国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认真翻阅过密室里收藏的消息林源才意识到不只正在进行西学改制的临邱是个高压锅,还被迫留在东方阵营中的六国哪个内部压力都不小,相比之下临邱甚至还是国内局势比较稳定的那个。
已经被内战打烂了的金山和北原就不提了,九昌是没能在上次大战中吃足战争红利便被卷进了东西对抗里,再加上国土面积狭小人口稠密,禽流感肆虐导致国内百业凋敝,再加上大量物美价廉的临邱货品导致国内手工产业进一步破产,如今到处都是找不到工作养家糊口的流民。
东洪那边则是在经济发达的沿岸地区遭到沧澜海军雷霆打击之后被难民冲击了内陆地区,虽然靠着从金山那边抢来的紫荆金矿勉强还维持着国家开支,但金银这东西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全靠与外国交易才能换取有用的物资。可东洪金山两国已经闹到不可开交,北原又是那副遍地山贼的鬼样子交易困难,所以大量金银的流入非但没能加强东洪国力反而让这个国家的内部市场出现了失控的通货膨胀。
另外眼下是东方第一强国的卫阳局面也不是很好看,因为其他盟国的拉垮和扯后腿,卫阳朝廷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张军队填补越来越大的战线缺口。沉重的军费压力已经压得卫阳喘不过气来,再加上瘟疫席卷带来的经济萎缩,逼迫卫阳王不得不在新开拓的领土上横征暴敛使当地民意呈现鼎沸之态,甚至出现了回归帝国的呼声。
跟其他国家的糟糕现状一比,临邱还真就是东方阵营之中国政最为稳定的那个,不光走上了改革的道路开始追赶西方阵营的脚步,国内冲突也仅仅局限于高层斗争没有蔓延到基层,起码平民百姓目前还是能吃个半饱的。
就这,临邱已经是东方阵营里最后的希望,要么牺牲盟国的利益作为垫脚石迈过工业化这道坎然后成为东方阵营的中流砥柱,要么因为一时心软一脚踏空,最后沦落为跟其他国家一样的烂泥坑。
林源是胸怀大志没错,可归根到底他还是临邱人,相比起东方阵营整体他更看重临邱国的利益,让一直都处于七国中下游的临邱抓住机会一举跃升为东方阵营的领袖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强行压下胸中那股因为良心不安产生的憋闷感,决心已定的林源狠狠地攥紧了拳头,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古人诚不欺我,有时候想要成就大业确实需要一颗冰冷的铁心脏,说起来那位一手建立起西方阵营的伊莎贝拉小姐在崛起之路上也不是清白无瑕的,她用来对付敌人的那些手段用狠辣来评价都算嘴下留德。
既然对方做得,自己为何做不得?一心想要成为“东方的伊莎贝拉”的林源如此说服着自己,前进路上的一切牺牲和困苦不过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罢了,与其让自己的国民来承担这份苦难,还真不如将代价转移到国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