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唯有萧玉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时而是两人携手游览金明湖时的诗词唱和,时而又是在福宁殿处理政务时的争论商讨,更多的却是夜深人静借着她讲述现代科技时,偶发的暧昧。
陈筠很想拨开眼前的黑暗再看一眼萧玉如的面容,可就像溺水之人怎么也分不开面前的海水,无力且心慌。
想要醒来却怕萧玉如就此消失,想要沉沦却又不见良人,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陈筠急得对着手臂咬了一口,钻心的疼痛倒是让她听到了别样的声音。
“把她手脚按住,再将我这两瓶药水一外敷一内服,俺这就动刀。”
“唔....好刺鼻的酒气,你确定她能喝酒?”
“看你也是个秀才公,怎么这么蠢,酒是外敷,褐色的汤药才是内...哎哎哎,你别喝啊,这玩意劲贼大,喝了就倒。”
“我不喝怎么喂给她?”
“掰开她的嘴,俺过年杀猪都这样。”
??????
!!!!!!
柳如烟?还一个是谁?
听到那微带沙哑的御姐嗓音瞬间,陈筠就分辨出了是柳如烟,但另一个听起来元气满满到有些憨的少女又是谁。
还有....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又是灌药灌酒,又是动刀的,难道.....
柳如烟!!!我拼命救你,你居然想害我。
冲冠的愤怒令陈筠终于摆脱了那种溺水般的无力感,睁开了眼睛。
然而清醒过后手臂传来的疼痛又令她恨不能再晕死过去。
“嗯哼——!”
陈筠的痛呼却没发出口,腮帮子不知何时被个布团顶得死死的,弄得她直想干呕。
但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眼前的景象。
柳如烟只穿着一身月白中单,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眼神阴恻恻的站在床头盯着她看,那模样说是白无常倒更像是陈筠记忆里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
再看她旁边,一个兽皮少女正举着砍刀在自己胳膊上比比划划?!
“嗯——!!!”
被吓到了的陈筠开始扑腾起来,一动才发现双腿被绑在了土炕上,一只胳膊疼得没法动弹,另一只胳膊则被柳如烟压着。
“哎呀,肯定是刚才闭着牙没喝下去多少药,快,再给她灌点。”
柳如烟也显得有些慌乱,闻言端起一旁的破瓷碗就往陈筠嘴上杵。
陈筠嘴里还塞着布团,柳如烟直到把破瓷碗倾倒才发现,又连忙去拿她嘴里读者的布团,又招呼兽皮少女来代替自己按住陈筠手脚。
一时间土炕上三个女人乱成一团。
而陈筠这边刚刚清醒,大脑还有些迟钝,更关键的是透着布团的褐色汤水又哭又涩,又差点没把她憋死。
压根没看出来柳如烟二人的意思,药物麻醉上来后更是只剩下本能,大吼大叫的不让对方制服自己。
好在柳如烟体格本来就比她大,兽皮少女更是一身怪力,两人通力合作下终于是把一碗汤药全都给陈筠灌了进去。
陈筠喝下药水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鼻尖又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场景定格在兽皮少女提着的泥坛上面。
蒸馏酒.......
-----------------
时间匆匆而过。
黄昏时分已经折腾一天且滴水未沾的柳如烟也支撑不住,等到兽皮少女把手里带血的箭头啪嗒丢在地上之后,她也软绵绵的靠着土炕边缘软倒在地。
兽皮少女也不管她,自顾自拿出一些锅灰替陈筠手臂包扎。
柳如烟定定望着那条原本晶莹剔透,如玉似玦的小臂上,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那是小矮瓜为了救她导致的。
从被追杀到落水,从落水到上岸,再从上岸时陈筠的生死不知到眼下保住性命,柳如烟终于有空隙回想那危机的一幕。
毫无疑问是陈筠救了她,但.....为什么?
柳如烟并不是白痴,恰恰相反,能过科举就没有蠢货,更不用说她这个从科举大省福建考出,殿试中位列二甲前十的天才。
而且因为优秀的观察力和对人心的洞察,她第一任官职便是司法体系的御史。
柳如烟当时哪怕再怎么吓得动弹不得,也能百分百确定陈筠是下意识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儒家讲究推己及人,柳如烟自问如果两人互换她也会救陈筠,但那绝对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奸佞是该死,却绝不能顶着赈灾钦差的名头被山东驻军杀死。
那样的结果绝对是山东官场失控,朝廷征调中央禁军开拔山东大开杀戒的结局。
就这样,柳如烟咬着嘴唇,眼珠乱转,心乱如麻。
一会想到陈筠过往的名声和家乡听来的种种恶行,又想到在京时隔壁中牟县那些‘百姓’遭遇的苦难。
一会又想到这几天来小矮瓜表现出来的品行以及能力。
两者不能说风马牛不相及,却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要说陈筠唯一的私心,可能就是想要为先帝遮掩名声了吧。
“唉....”
心乱了,意便散了。
柳如烟都没发现自己看向陈筠的眼神不复往日的深仇大恨,反而透露出一股复杂的情意。
当视线触及到小矮瓜因为失学而过于苍白的小脸时,还情不自禁的伸手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以及脸颊两侧的散发。
忙活半天把陈筠手臂包成猪蹄的兽皮少女倒是发现了柳如烟那纠结的表情,不过这个傻大妞倒没多想。
昔年她父母在世时,老爹惹了老娘发火,她娘便是这么一副又爱又恨的表情伺候她爹洗漱吃饭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唯一的疑惑在于....
无论从体格还是湖畔撞破的女干情来看,躺着的那个不该是娘子嘛,怎么这个看起来像是秀才的郎君却如此幽怨,真实奇了怪。
“那啥,秀才公,你娘子她没事,俺这药包灵的,以前俺爹被锈刀砍掉两根手指都没事,你还是赶紧看看外面晾着的外衣干了没,把身上湿的中单换了,若是染上了风寒可就麻烦了,俺这药只对外伤有效,可治不了风寒。”
陷入某种‘遐想’把自己臊红脸了的柳如烟被兽皮少女唤醒,这才发现自己在干嘛。
又听那傻大妞开口娘子闭口郎君,俨然一副把她和陈筠当成夫妻的样子,羞气的想要辩驳。
可转念一想,乡野村姑懂得什么道理,在湖边还把她救人的举动当成了...那啥,若是解释恐怕越描越黑,当即抿嘴不言,低低嗯了一声向外走去。
然而出门的时候脚下却被不足一厘米的门槛给绊了一下。
说是没法解释,但她是二甲进士,御史言官,嘴皮子功夫陈筠都退避三十,到底为什么默认,那就只有某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