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饭菜备至，齐齐摆上了桌子。
摆在最中心是用老母鸡炖的汤，汤面上浮着若隐若现的金色油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旁边还有几碗菜，一碗是山里采来的榛蘑炒的猪肉，一碗大红辣椒炒香的鸡杂碎，还有专程勾了猪油炒的蔬菜……
两位老人不敢怠慢江言和四月，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四月坐在桌旁，看着这丰盛的晚饭，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心中生出的是种怎样的情绪…过往修行她从来未有过这般的感受，只觉得自己通明的剑心在颤动，仿佛受到那异样情绪的感染。
四月看向江言时，却见俊美少年好似浑不在意的模样，只是不断夸赞着老人的手艺。
而在对上她的目光后，江言更是毫不客气拿她调侃：
“你什么时候能把饭菜做成这样，就算是你学成了。”
这句话让四月心里气得够呛，正想说什么时，却又听得少年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了句：
“在这种时候摆出一份悲悯的模样，可就是把人看低了。”
四月忽地一震，好似被点醒了一样，可旋即心下又陷入另一种茫然……
我刚才表现出了悲悯的模样了吗？
四月很少有表情，因为很少有情绪，也因为如此，在被某些情绪感染后，她脸上的表情会无意识地由于情绪的影响产生变化，这种幅度其实并不算大，一般人很难看出来，不过至少在江言看来格外明显。
压下翻滚的心绪，四月渐渐注意到那两位老人表情的变化，上菜时两人还有些忐忑和恭敬，然而在江言大大方方尝了菜式露出满意的表情后，他们便大大松了口气，随后被江言几句好话夸的露出了笑容。
可这却也让她的心底生出了更多些的疑惑……
舍了家中珍贵的东西，仅仅是几句夸赞，就能让人满足吗？
她疑惑时，又见着江言与两位老人说起来话来，两老做了饭就要退到外边去，显然是没想过能上桌吃饭，见此一幕，四月的内心又是一沉，觉得自己一下子接收到了很多过去不曾见到的东西，心中那些异样的感触缠得更紧了些，然而她僵坐在桌旁，发现自己除了心中有感触之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还是江言好说歹说，将两位老人劝上了桌，笑着取出一壶酒，给两位老人倒了一杯，清香的酒味凝而不散，也活跃了桌上的气氛。
见着两位老人都提起筷箸，四月才发现自己始终绷紧的心绪渐渐缓了下来。
这时，江言又看了过来，瞥着四月道：
“怎么，你也要我劝你才肯吃？”
再次对上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睛，四月沉默好一会，忽然道：“谢谢。”
江言愣了愣，眼中好似闪过一丝意外，紧接着他的嘴角挂上些笑意，从鸡汤里挑了一块生姜放在她碗里，温声道：
“吃吧。”
“也就这几天还能吃几顿好的，等你开始做饭，又要吃些寡淡无味的东西了。”
四月：“……”
她眸光动了动，闷闷提起了筷子，江言替她夹菜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再度泛起了涟漪，只是这涟漪还未成型，就被江言紧跟着的那句话打断了……这让她有些郁闷，这家伙就不能好说话吗？
然而这个念头浮现后，四月心头不禁一惊…我怎么越来越多这种小女孩般的心思了？
江言“欺负”完四月后也没去管少女心里思绪万千，招呼着两位老人一起吃食，推杯换盏。
四月插不上话，便抱着自己的碗才旁边默默看着。
她这一刻想到的是最初与江言相见时，还是凡人的他与自己相处时就根本不顾及身份。
而在他自己登上了修行之道后，他与凡人相处……同样与过往无甚变化。
他与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不一样。
纷杂的思绪在心头走过一圈，四月终于是拿起了筷子，扒拉起江言送她碗里的那块“鸡肉”，然后……她渐渐瞪大了眼睛。
只是刚想吐出来，就见着两个老人的目光一齐看了过来。
“……”
见此一幕，四月只能咬牙切齿地嚼碎了口中的生姜，将其咽了下去。
随后，少女面对两个老人似乎带着某种期盼的眼神，轻声道：
“……很好吃。”
桌下，四月纤巧的绣鞋里，白色罗袜包裹的一颗颗晶莹脚趾则是完全绷紧了，她是强忍着冲动，不让自己在某人腿上狠狠踢上一下。
然而生闷气的四月却是未曾发现，江言看向她的目光除却得逞的得意之外，还藏了些许复杂之色。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有机会啊。”
他在心里轻声念着，想着的是与师尊最后相处几年的时光。
那时他见到的是真正冷漠无情的剑仙。
仙气飘渺，不食人间烟火，超然于世……
可在他看来，那时的师尊比起仙这样的存在，更像是机器。
就这么吃了一阵，忽地自屋舍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小姑娘略带稚气的声音。
“咦！家里怎么多了一匹大马？”
“小花！我的小花！“
“奶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得了赏钱，终于肯把家里的鸡杀了！”
大呼小叫之间，一个小姑娘从门外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她的语气好似有些悲伤，可眼泪已经止不住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只是才推开门，才发现屋里还多了几人，一时间愣在了在门口，呆呆立住。
老妇人见到女孩回来，则是连忙站了起来，向着少女走去，紧着开口：
“阿璃，这几位是贵客。”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压低了声音，向她嘱咐了几句收敛性子，不要冲撞了贵人之类的话，
而在小姑娘接近院落的时候，四月其实就有所感应，所以在她推门进来时就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呆站在门口的黑发小姑娘稍微比她矮半个头，生得明眸皓齿，白白净净的模样，看上去并不像村子里养出来的姑娘，有股特别的灵秀之气，便是身上朴素的裙子都无法遮掩。
而在细看之后，四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差点没被嘴里的鸡汤呛到。
她不禁有些惊异的转头看向江言，即便是她的眼中都流出了明显不可置信之色。
“先天道体…？”
江言对此好似浑不在意，正美美喝着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