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令的文书已在曙光临时营地的案头等候，灰袍长老的传讯水晶每隔半个时辰便闪烁一次，催促他“即刻返回接受裁决”。可埃里克的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踏入这片属于灾厄的营地。
拍卖会的记录在他脑海中翻涌，溯梦星链的交易时间、林江偌首次现身的日期、林羽“战死”的时间线……三个节点像齿轮般咬合，转出一个让他无法呼吸的真相。他必须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确认那斗篷下的身影是否真的藏着他熟悉的星纹剑穗。
营地深处的法则波动突然变得密集。埃里克猛地矮身，躲进一处堆放着废弃兵器的角落，圣光法则凝成的细线悄然延伸，捕捉着前方帐篷区的动静。
不同于别处的寂静，那里竟亮着法则灯笼的暖光，十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帐篷前——正是脱落者的十位执事。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在周身织成半透明的屏障，白幻夜的星语幻笛悬在掌心，显然在维持着空间屏蔽。
而她们对面，站着两位身着银甲的女神。左侧的女子手持长矛与盾牌，橄榄枝纹饰在灯笼下泛着青光，正是奥林匹斯山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右侧的弓弦上搭着月光凝成的箭矢，银色长发垂落肩头，无疑是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
“东西带来了？”洛尔薇丝的声音透过屏蔽阵传来，带着惯有的冷冽。
雅典娜抬手，法则光芒在她掌心绽开，浮现出五枚流转着半步不朽神威压的法则结晶，二十枚终相神级结晶在下方排成整齐的队列，三颗星辰状的权柄之星悬浮在最上方，散发着足以让终相神疯狂的能量波动。“帝族的附属位面已完成划分，边界碑用时空法则固定好了，坐标在这里。”她递出一枚刻满符文的玉简，“父神说，梵天与湿婆的不朽神结晶，该交出来了。”
埃里克的心脏骤然缩紧。梵天与湿婆的法则结晶？那可是不朽神级别的法则结晶啊！怪不得帝宇几人当初会在遗迹选择召唤帝博和其他势力翻脸，有如此至宝，绝对可以再培养出两位不朽神——虽然实力只是一般。
罗莎莉亚上前一步，暴食大剑在她掌心轻颤，腐化法则卷起一道黑雾，将那些结晶与权柄之星卷到面前。她低头检查着，嘴里还叼着半块花蜜糕：“数量对得上……就是这权柄之星的光泽，怎么看着暗了点？”
“帝族湮灭时法则长河动荡，权柄之星受了点波及。”阿尔忒弥斯的弓弦微微绷紧，月光箭矢的锋芒更盛，“父亲说，这三颗已是最完整的。若你们不满意，大可以等法则长河稳定后，再派人去奥林匹斯山取新的。”
“不必了。”洛尔薇丝抬手，阻止了还想争执的罗莎莉亚，“芙蕾妮塔，把东西给她们。”
芙蕾妮塔点头，晨雾双刀划出两道红光，从帐篷里取出两个封存着法则的玉盒。她将玉盒抛给雅典娜，动作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清点清楚，离手后概不退还。”
雅典娜打开玉盒，两道足以撼动位面的不朽神威压瞬间爆发，又被她及时用智慧法则压制。她仔细检查着里面的结晶——一枚流转着创造法则的金光，一枚缠绕着破坏法则的暗纹，正是梵天与湿婆的气息无误。“没问题。”她合上玉盒，与阿尔忒弥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合作愉快。”雅典娜颔首，“父神说，若日后还有此类交易，奥林匹斯山随时欢迎。”
雅典娜的声音刚落，阿尔忒弥斯已挽弓转身，月光箭矢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银弧，瞬间撕裂空间壁垒。“我们走。”她的声音冷冽如霜，显然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雅典娜紧随其后，智慧法则在周身织成淡金色的光罩，将那两个玉盒牢牢护在掌心。二人的身影没入空间裂缝的刹那，洛尔薇丝忽然开口：“转告宙斯陛下，下次如果还想交易，让他亲自去找斯洛娜阿姨和玛克威拉叔叔。”
空间裂缝应声闭合，只留下一缕消散的月光。洛尔薇丝挥手撤去吞噬法则的屏蔽阵，眼底的冷意尚未褪去：“检查过了？”
罗莎莉亚咂咂嘴，将权柄之星抛给奥菲利：“结晶是真的，权柄之星也没被动过手脚。就是阿尔忒弥斯这家伙，眼睛跟长在头顶似的，就不能和雅典娜学学嘛？”
埃里克躲在废弃兵器堆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朽神级的法则结晶……权柄之星……这场交易背后牵扯的利益，足以让整个位面格局重新洗牌。
丽华的永寂冰封在掌心凝结，凛冬法则映出她眼底的冷光：“按计划，帝族现在属于脱落者的几百个附属位面，该开始‘净化’了。”
“净化？”罗莎莉亚咬碎嘴里的花蜜糕，暴食大剑在她掌心嗡嗡作响，“丽华什么时候跟曙光一样，说话文邹邹的，不就是把那些依附帝族的种族，全变成低等灾厄嘛。”
埃里克躲在废弃兵器堆后，圣光法则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翻涌。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将整个种族转化为低等灾厄？这比直接屠戮更残忍！低等灾厄没有意识，只会在杀戮中沉沦，连湮灭都成了奢望。
“话不能这么说。”奥菲利把玩着那枚暗了些的权柄之星，归墟法球在她掌心泛出幽光，“那些种族当年依附帝族时，就该考虑现在的下场。现在帝族倒了，他们本就活不成，变成灾厄好歹还能为我们所用，这叫……废物利用。看看我们多仁慈啊～”
埃里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圣光法则在薄膜下剧烈翻涌，几乎要冲破隐匿术的束缚。将整个种族转化为低等灾厄——奥菲利口中的“废物利用”，在他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那些生灵本该有自己的命运，哪怕依附帝族，也不该落得如此境地。
“仁慈？”柳岁岁忽然嗤笑一声，咒怨之书在她手中翻得哗哗作响，黑鸦落在肩头，用喙梳理着羽毛，“小肥龙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别忘了，偌偌当年救你时，你似乎也是将要这么被‘废物利用’的，只不过不是被转化为灾厄，是被拿去给士兵们享乐。”
奥菲利把玩权柄之星的动作一顿，归墟法球的幽光暗了暗：“柳岁岁你再敢给我起这种冒昧的外号我就跟你拼了。我才不胖，这叫丰腴！”至于后半句，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没有出事，她现在是上位者，能掌握生杀大权，身边是吵闹却温馨的同僚还有最爱的偌偌，这就够了。
奥菲利的反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她指尖的归墟法球转得更快，像是在掩饰什么。柳岁岁却不打算放过她，咒怨之书“啪”地合上，混阎冥鸦突然振翅飞起，在帐篷上空盘旋一周，落下几片泛着咒力的羽毛：“丰腴？战俘营的牢门可装不下你那条肥尾巴。要不是偌偌……”
“够了。”洛尔薇丝身边，吞噬法则在周身掀起一道黑雾，将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染成墨色，“你们想把偌偌姐姐吵醒？”
柳岁岁耸耸肩，不再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敲着咒怨之书的封面，那上面隐约浮现出林江偌的侧影。奥菲利闷哼一声，将权柄之星塞进腰间的战术袋，青铜钥匙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没再回嘴。
洛尔薇丝点头，目光扫过十位执事：“附属位面的转化划分，就按老规矩。除了毁灭派系因为特殊性没法转化低等灾厄，剩下四大派系各四分之一。”
她伸了个拦腰，把话题引向了轻松的方向，“好了，麻烦的杂务处理完了，接下来说点好消息。奶奶处理完那些耶和华残魂的记忆了，说等我们回去就让我们和偌偌姐姐看看，那些不朽神之间的机密～还有，之前我不是骗埃里克说偌偌姐姐是我们的副官吗？我跟母上和小姨说了这事，她们说打算给偌偌姐姐办个正式的授勋仪式，授予偌偌姐姐代号呢～”
废弃兵器堆后，埃里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圣光法则在薄膜下翻涌如沸，几乎要冲破他用意志力筑起的堤坝——将几百个附属位面的种族尽数转化为低等灾厄，在这些灾厄口中竟只是“麻烦的杂务”？
他死死盯着帐篷前那道道身影，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还在黑雾中流转，白幻夜的星语幻笛泛着空间法则的微光，罗莎莉亚啃花蜜糕的声音清晰传来，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她们谈论着种族的命运，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分配糕点，而那些即将被剥夺意识、永世沉沦的生灵，在她们眼中竟与尘埃无异。
“授勋仪式？”埃里克的喉结剧烈滚动，圣光薄膜因情绪波动泛起涟漪。林江偌……不，林羽，她真的能接受这一切吗？接受将无数生灵转化为低等灾厄的“功绩”，接受一个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代号”？
他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那些遗民称，曾见少女因屠戮而悲伤。那一刻的悲伤，是属于林羽的本能，还是属于林江偌的伪装？
帐篷前，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轻轻拂过锁骨的星形吊坠，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温度：“母上说，代号就叫【夜羽】。”
“【夜羽】？”白幻夜的星语幻笛叮咚作响，空间法则泛起雀跃的涟漪，“是和我们一样的二字代号呢，真好～看来索菲亚大人彻底认可了偌偌姐姐呢～”
“嗯。”洛尔薇丝点头，黑雾般的法则中透出一丝柔和，“小姨说，毕竟偌偌姐姐拥有了道域法则，象征着脱落者最高荣誉的二字代号才配得上她～”
【夜羽】。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埃里克的耳膜。他躲在废弃兵器堆后，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生锈的甲胄上，晕开一小片暗红。道域法则？他从未在任何卷宗里见过这种法则的记载，可从洛尔薇丝的语气里，那分明是足以匹配脱落者最高荣誉的力量。
帐篷前的法则灯笼忽明忽暗，映着十位执事脸上不同的神情。白幻夜的星语幻笛转得飞快，空间法则的涟漪里满是雀跃；罗莎莉亚嚼着花蜜糕，暴食大剑在掌心轻颤，显然在期待那场授勋仪式；芙蕾妮塔别过脸，晨雾双刀却泛着兴奋的红光，连耳根都悄悄染上粉色。
“道域法则……”埃里克喃喃自语，圣光薄膜因心神激荡而剧烈波动。他忽然想起林江偌紧握剑柄的手，那星空与山河图案流转的触感与林羽的鸢尾长剑如此相似。
“回头，要给偌偌姐姐的星穹山河剑配个新剑穗，我们自己做好啦～毕竟是给偌偌姐姐本命神器的装饰～”白幻夜蹦蹦跳跳，拉着洛尔薇丝的手撒娇。
“自己做？”洛尔薇丝指尖的黑雾轻轻蹭过白幻夜的发顶，吞噬法则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你那针线活，别把星纹绣成蜘蛛网吧。”
白幻夜鼓了鼓腮帮子，星语幻笛在掌心转得更快：“那姐姐大人来绣！上次你给偌偌姐姐缝补斗篷时，针脚比曙光的裁缝还整齐呢。”
白幻夜的话让帐篷前的气氛松动了几分。洛尔薇丝指尖的吞噬法则微微一顿，黑雾般的屏障泛起极淡的涟漪，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别胡闹。”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之前的冷冽，“授勋仪式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把附属位面的转化名单拟好。”
“知道啦姐姐大人。”白幻夜吐了吐舌头，星语幻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空间法则铺开一张光屏，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位面坐标，“我已经按种族人数分好了，混沌派系负责西境的127个位面，吞噬派系接北边的93个，腐化派系……”
埃里克躲在废弃兵器堆后，指尖的圣光薄膜几乎要透明。光屏上的坐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视线发花——127个，93个……这些数字背后，是成百上千个种族即将被剥夺意识，永世沦为低等灾厄。而十位执事谈论这些时，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分配花田。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顶帐篷。帆布上绣着暗金色的星纹，在法则灯笼下若隐若现，正是林江偌所在的地方。此刻帐篷里一片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透过布料传来，平稳得像沉睡的湖面。
她听到了吗？听到这些关于“转化”与“授勋”的对话，听到那个以无数生灵为代价换来的代号【夜羽】，她会是什么表情？
帐篷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翻了个身。洛尔薇丝立刻抬手，吞噬法则在帐篷周围织成更密的屏障，白幻夜的星语幻笛也压低了音调，十位执事的声音瞬间轻了下去。
“小声点。”洛尔薇丝的气息压得极低，“别吵醒她。”
芙蕾妮塔的晨雾双刀收了锋芒，她往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靠在帐篷布上，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过了片刻，她才转过身，朝众人摇了摇头，示意里面的人没醒。
“偌偌最近总睡不安稳。”丽华的永寂冰封在掌心凝结又化开，冰晶里映出几分担忧，“道域法则到底刚觉醒，就算不出手，对精神消耗太大了。一定要在耶和华残魂的记忆里好好看看……这道域法则……真的是……”
“慎言。”洛尔薇丝打断了丽华，“有些话回灾厄焉域说才安全。不过等授勋仪式结束，就让克苏丽娜阿姨给偌偌姐姐看看吧。”洛尔薇丝的指尖在帐篷布上轻轻点了点，吞噬法则化作一道极细的丝线，探入帐篷内，又很快收了回来，“她翻了个身，好像在做梦。”
“授勋仪式的礼服，克苏丽娜陛下说用星蚕丝织好了。”柳岁岁的咒怨之书突然亮起，投影出一件暗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交织的星纹与黑雾，“她说这料子能随法则变色，偌偌用道域法则时，星纹会亮起来，好看得很。”混阎冥鸦叼着咒魂涅槃，给柳岁岁扇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
芙蕾妮塔凑过去细看，晨雾双刀划出一道红光，在长袍的领口处比了比：“这里该加道银边，她皮肤白，配银边好看。”
“加什么银边？”罗莎莉亚立刻反驳，“用血色珊瑚纹才对，衬得她像朵带刺的花，谁看了都不敢惹。”
“都闭嘴。”洛尔薇丝的指尖在投影上一点，吞噬法则抹去了那些争论的痕迹，“按克苏丽娜阿姨的设计来。她要是喜欢，回头我再让人给她绣十件。”
埃里克望着那件暗金色的长袍，忽然觉得刺眼。那上面的星纹，与他当年送给林羽的剑穗纹样一模一样。她们在用灾厄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属于林羽的痕迹，像在废墟上搭建一座精致的牢笼。
帐篷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洛尔薇丝等人立刻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像醒了。”奥菲利的归墟法球压低光芒，“我听到她翻身的声音了。”
丽华抬手，凛冬法则在帐篷周围织成一层隔音屏障：“我们先走吧，让她再歇会儿。”
洛尔薇丝点头，最后看了眼帐篷布上的星纹，吞噬法则化作一道细线，轻轻抚平了布料上的褶皱。“名单拟好后，先给克苏丽娜阿姨过目。”她转身走向阵营深处，黑雾般的法则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授勋仪式前，谁也不许再提曙光的事，尤其是埃里克。”
十位执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法则灯笼的暖光也随之熄灭。营地重归寂静，只剩下风扫过废弃兵器的呜咽声。
埃里克缓缓直起身，圣光薄膜早已消散。他望着那顶绣着星纹的帐篷，指尖的血痂裂开，新的血珠渗出来，滴落在生锈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羽】。
这个代号在他脑海中盘旋，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他忽然明白了洛尔薇丝的用意——夜，是灾厄的疆土；羽，是林羽的残痕。她们想让她在黑暗中，带着过去的碎片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