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妈是个典型的传统东方母亲，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家里住进了别墅，请了保姆，也依然保持着操持家务的习惯，尤其见不得家里有半点凌乱，这两天一直在整理她看不惯的细节。
看着女儿穿着睡裙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刷视频，再瞧瞧茶几上散落的零食袋，程妈的眉头就拧成了结。
“囡囡，平时勤快点，家里弄干净，住着也舒服！”程妈利落地收拾着茶几，一边唠叨，“你看你，这是什么躺法，哪有个女儿家的样子！还有啊，零食少吃。”
这两天，没少被程妈安慰“脑震荡”导致的记忆与心理问题，如今又听到这种念叨，更是浑身不得劲。
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也没有乱成猪窝啊，我这不是连自己是谁还没搞明白吗，哪有心思放在生活上？
程之玉现在只想老妈赶紧回花都，自己好安静地发霉。
“知道了……”程之玉有气无力地应着，身体却像被沙发吸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程妈收拾完客厅，又转战程之玉的卧室。
衣橱门半开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衣裙，程妈忍不住走了过去。手指在一件件或性感、或俏皮、或清凉的吊带、短裙、露背装上划过，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囡囡啊，这些衣服……拍个照片还是挺好看的，平时穿出去就不太合适了。”
程妈拿起一件用料极简、裙摆开叉几乎开到腰线的黑色露背裙，语气委婉，“你是程家的长女，走出去终归要体体面面的，清爽干净最重要，不要太招摇，你说对吧？”
程之玉走进卧室，顺着老妈的手指看过去，那件裙子确实……挺带劲的！
要是以前，她肯定觉得穿这裙子的姑娘够味道，值得深交。
但现在，想象这种裙子要是穿在自己身上，然后被四面八方的目光“野蛮撕烂”，就觉得一股子邪火混着荒诞感在体内乱窜。
这些又不是我买的啊！
“嗯……绝对不会穿出去的……”程之玉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漫不经心地点头。
程妈满意地点点头，把几条“不体面”的裙子塞到了衣橱最里面，仿佛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再管老妈怎么拾掇自己的衣橱，程之玉跑回书房玩起了游戏——王母娘娘的娘，开始大杀四方。
客厅里传来了程妈打电话的声音，似乎在和一位东海的老姐妹聊天——程妈是独女，外公外婆几年前就去世了，现在东海就没有什么亲戚。
十几分钟后，程妈换了一套素雅的旗袍，又走到了书房门口。
大概刚才和家乡人聊多了，程妈的东海话还没改过来：“囡囡，姆妈等歇去趟静安寺，帮侬求只签，拜拜菩萨。侬格趟车祸，吓煞特人唻，要求菩萨保佑保佑，顺顺当当，邪气覅近身。”
程之玉一听“菩萨”两个字，心里更是堵得慌。
拜菩萨？菩萨管得了那个世界诅咒？
看着老妈虔诚的样子，程之玉只能发出无力的叹息：“哦，注意安全……”
程妈出门了，家里恢复了安静。
程之玉瘫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在车祸中磕了一道明显的裂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屏幕上，看着就心烦。
出去透透气，顺便把手机屏幕修了。
家里再无他人，程之玉退去睡裙，身着一套粉嫩的胸衣和小内裤，站在衣橱前，皱着眉，思考着第一次正式出门的装束。
世界被篡改得如此彻底，不光是意识领域，物质领域也一样，这让程之玉很是惆怅。衣橱里曾经一水的西服、衬衫和运动装，被五颜六色的女装填满。
时尚款式的短摆连衣裙，优雅与青春并重，倒蛮配现在的身材和气质的，不过……容易走光啊，不行！
这件……嘶，好骚，老天爷也是个老色胚啊！老妈说得对，不行不行！
蕾丝袖衬衫配包臀裙，都市丽人职场专属，嗯，必须搭配黑丝和高跟，再来个小手包，穿出去绝对是办公室情人杀手……我呸，更不行！
白色体恤配黑色牛仔裤，搞定了出门装。最后又照着网上视频，花了足足半个小时，将一头黑亮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清爽的低丸子头。
天生尤物啊，穿这种便装都那么漂亮，没想到自己那么有本钱，大到刚刚好，一白遮百丑……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挺了下胸，程之玉也暗暗咋舌。
妈妈的，这模样，走哪儿都会被男人视奸吧……
又想起了昨晚练剑时被人盯着的感觉，程之玉对着镜子里的漂亮女生碎碎念。
……
小区外不远，就有一家大型手机销售兼维修店，穿着工作服、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青春痘的男店员，正坐在柜台后玩手机。
“美女下午好，修手机还是买手机？”
眼前一道黑影压下，店员赶紧抬头，露出腼腆的笑容。但目光在程之玉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超过了的礼貌范围，甚至还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程之玉雪白T恤下的曼妙曲线。
这种目光，像针一样扎在程之玉敏感的神经上。
程之玉只觉得被一股恶心感包围了，连同昨天晚上的那一份，和体内酝酿多日的无名火搅拌到了一起。
“好看么……”程之玉声音不大，但表情冷漠，冰冷的戾气像刀子一样插了回去，“没见过女人？”
男店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嗫嚅着：“对，对不起……”
程之玉把手机丢在柜台上，屏幕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更显狰狞：“换屏，越快越好。”
“哦，好的！”
男店员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型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刚才那一眼带来的惊艳，已经被恐惧取代了——只要这位美女客人投诉，扣工资是必然的。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男店员只是瞥了眼来电显示，就赶紧接上，还下意识地背过身，朝角落走去。
“……哎，别生气啊……我也想给你买那个啊，可是这个月没啥提成……下个季度的房租刚交完，再等等吧……”
店员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讨好。
“……我保证，下个月……别生气了，我还在上班呢……晚上请你吃饭，就常去的那家……宝宝，你什么意思啊？！喂？喂？！”
电话挂断，男店员僵在原地，背影透着一股颓丧。几秒后，男店员慢慢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眼圈似乎都有些发红。
看到程之玉还冷冷地站在柜台前，男店员赶紧低下头，胡乱地抹了下眼睛。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处理。”男店员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以及一丝被羞辱的难堪。
程之玉冷眼旁观着，对眼前这种因为没钱给女朋友买礼物而被嫌弃、甚至可能身为备胎而不自知的男人，她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嘲讽和厌烦。
真特么废物，这种女人不扔了留着过年吗，傻叉……程之玉冷哼一声。
男店员颤着手，开完维修单，没敢抬头：“屏幕要临时调货，明天中午可以来取……”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青年，程之玉嘴角微微一抽，目光扫过玻璃柜台，纤细的手指在某个位置敲了敲：“没时间等，不修了……就这个，顶配。”
程之玉选中的，是某国产品牌折叠屏手机，贵得离谱。
男店员猛地抬起头，一脸愕然：“顶配？”
再看看放在一边待修的裂屏手机，男店员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之玉眉头一挑，越发不耐烦：“对啊，赶紧的。”
男店员如梦初醒，脸上的卑微与沮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赶紧去拿新机——顶配旗舰级折叠屏手机，刨去优惠，单价也超过了两万块，这一笔销售业绩提成，直接上千了！
哎，男人没钱，腰杆子都是软的，我也就能让你开心这一下了……程之玉坐到高脚凳上，把头转向了大街。
几分钟后，男店员小心翼翼地把新手机打包好，恭敬地递过来：“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程之玉拎着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手机店。
复杂的快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更深的迷茫和身份不适感淹没了。
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程之玉眯起了眼。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远处，某家烟酒店的柜台后，还在暑假期的某个小女孩，正在母亲的监督下背诵诗经。
“好逑个屁……你要是个吊丝，看上一眼都能给你网暴了……”
程之玉咕哝着，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暂时能隔绝外界目光的家。
路过街边店铺光洁的玻璃橱窗时，程之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一个高挑俏丽的身影，低丸子头，白色体恤，黑色牛仔裤，以及一张美丽清纯、带着一丝冷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