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卡座里，空气中带着些许阴冷，也不知是咖啡厅的空调开得太低所致。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桌面的八音盒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木质外壳上的划痕在光线里格外清晰。

江予心摆弄着那个八音盒，目光停在空空如也的金属底座上。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对面神色各异的三人，声音带着些微冷淡。

“那个跳舞的小人不见了。这才是关键。”她指尖点了点底座，“当幕后之人派出那个影子去袭击你们的时候，这东西连同那个影子本身，就已经是弃子了。”

尹熙然靠在沙发里，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吸管搅动冰块，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眼神凝重，等着下文。

“从昨晚的影子，到今天的‘天使’。”江予心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它们都表现出一个共同点：我的精神力对它们无效。无法感知，无法影响。”

陈冬阳心头一跳，“你是说......”

“这种无效不是偶然。”江予心继续说道，“这意味着它们极可能是同一种存在，或者说，属于同一个源头。影子是它的爪牙，‘天使’是它的本体。而这个八音盒……”

她的目光落回盒子上：“就是容器。用来收集特定‘养料’的容器。”

“养料？”陈冬阳忍不住追问，“你是说那些自杀……”

“自杀现象不是目的。”江予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是过程，是手段，是‘仪式’所致的副产物。是制造绝望、痛苦、以及对死亡极致渴望的手段。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就是‘天使’成长所需的食粮。”

她回想起烂尾楼天台那个巨大的白茧，那里面翻涌浓缩的负面精神能量，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

“幕后操控者通过这个八音盒，或者类似的媒介，制造特定的‘死亡仪式’，精准地收集这些情绪。李文博也好，那个高三女生也好，甚至......”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陈冬阳，“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受害者也好，都是被选中的‘原材料’。他们被引导，被逼迫，最终走向设计好的死亡，为的就是喂养那个东西。”

尹熙然手里的吸管停下了搅动。她看着江予心，嘴角微微抿着，眼神沉静得像深潭。

“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她看着江予心，语气复杂，“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那个‘天使’被你吓跑了，这个八音盒的核心也没了，唯一的怨灵线索也被陈同学‘超度’了。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可以说是全部断掉了。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江予心像是没听到她语气里的那点冷意，或者说毫不在意。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显示着几行文字，是之前警方资料的关键信息。

“那倒未必。”

江予心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她将自己的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通过警察渠道发来的，关于赵浩宇的详细资料。

“线索从来就没有断过。从始至终，我们真正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人。”

她的指尖，在“赵浩宇”那三个字上，轻轻一点。

“前南江二中音乐教师，十几年前那起贪腐案的重要证人，在校长张伟明入狱后不久便离奇辞职，从此人间蒸发。”

“音乐教师吗？”尹熙然眼前一亮，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无论当年墙里那个女孩的死因是什么，无论李文博的死和今天的‘天使’跟他有没有直接关联，”江予心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依次看过陈冬阳、尹清乐，最后落在尹熙然脸上，“他都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甚至是核心证人。找到他，哪怕他只是个知情者，我们也能撬开一个口子。”

尹熙然盯着江予心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慧黠笑意的眸子此刻深沉得看不出情绪。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站起身。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伸手一把拉住还有些茫然的尹清乐，“我们走，姐姐。”

尹清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看向陈冬阳，又看看江予心。

“熙然？”尹清乐小声地唤她。

尹熙然没回头，只是拉着姐姐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径直朝咖啡厅门口走去。她的背影挺直，带着一股压抑着的怒气，或者说是保护欲被彻底点燃后的强硬。

陈冬阳看着姐妹俩消失在门口，卡座里只剩下他和江予心。桌上那杯冰水融化的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沉默顿时开始发酵。

过了好一会儿，陈冬阳才慢慢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无奈。

“江同学，”他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却冷漠的侧脸，“你刚才对她们......特别是对尹清乐同学，说的话有点太过了。”

江予心端起水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送到唇边，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是吗。”她淡淡地应着，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你怎么不去追上去，”江予心放下水杯，视线投向窗外街景，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发挥你那廉价的老好人本性，好好地安慰一下那对可怜的姐妹？”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冬阳叹了口气，他知道跟江予心讲道理是件很困难的事，但他还是得说，“我只是觉得，尹熙然她很在乎她姐姐，你当着她的面说要‘借用’她姐姐的身体，这跟直接挑衅没什么区别。还有尹清乐同学，她本来就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恐惧和自责，你那样做，虽然解决了问题，但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他看着江予心那毫无反应的侧脸，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不习惯考虑这些事情。你只想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没有错。但有时候，过程和别人的感受，也很重要。”

江予心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十足不屑的冷哼。

“哼。”

她终于转回头，那双黑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陈冬阳，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又懂什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陈冬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桌上那个破旧的八音盒上，仿佛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