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的剑越来越快，剑风卷起的碎石能精准地落在沈鱼儿指定的位置；沈鱼儿的水法则愈发灵动，水流顺着剑势游走，在林南身前凝成半透明的护盾，又在她出剑时化作锋利的冰棱。
夕阳西斜时，舒影的竹杖敲了敲演武场的栏杆。
她不知站了多久，裹着青灰色道袍，在暮色里像块沉默的石头。
“丹霞派的杀伐术，靠血气催动。”
她的声音很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的妖气能克血气，不用藏。”
林南收剑的动作顿了顿。
舒影很少主动指点她的术法，更别说提及“妖气”这种敏感的东西。
“不太合适吧……”
“合适。”
舒影转身往思过崖走，竹杖点地的声音渐行渐远，“别输了，丢青云门的脸。”
沈鱼儿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凑近林南耳边：“寻林长老真的很在意小林耶。”
少女的面容平淡温柔，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鞘，随口道，“别瞎说。”
什么在意不在意的，都过去了。
……
……
暮色渐浓时，西院传来一阵喧哗。
张启明提着那只老狗的后颈，把它丢进了装着蚀骨草的石臼里，异兽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废物就是废物，连点血性都没有，”张启明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血，对旁边的沈青梅冷笑，“就像某些人，连自己的身份都守不住。”
沈青梅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帮你拿到的这个分组本就不合理，如果青云门较起真来，丹霞派反倒要丢面子。”
他随手将手帕丢进石臼，“你最好真能废了沈老五，我和丞相才能帮你坐上高位。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可不是沈家的好女儿，你是为了相府在办事。”
沈青梅没由来又一哆嗦，她低下头，连忙说了好几个知晓知晓。
……
……
青云横马首，壮志振鸡声。
兄弟三年学，鲲鹏万里程。
正道六门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场修行界的秋闱，他们会选定一个地区为猎场，由各宗门派出自家得意门生投身其中。
秋闱中各门抢夺的积分，会以各种方式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整个修行界的排位顺序。
这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如果未来没有新的劫变，这样的“战争”方式或许还会一直接续下去。
这一次秋闱正道六门选中的猎场便是黑风谷，依照往年习惯，青云门一般都是与丹霞派作伴，合砍秋闱积分，保证自身地位。
同样依照往年习惯，丹霞派会提前派年轻弟子前来青云门交流熟悉，为后续秋闱做足准备。
因此青云门上下都尤其重视这次交流。
大师兄亲自立于传武堂的登山长阶之上，乔璐等人便站在他身边，默默等着丹霞派众人拾级而上。
“常师兄，乔师妹，许久不见，”张启明笑意盈盈，全然没了此前的阴谲气质，他向着青云门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两名弟子真诚致礼，目光却根本不舍得施舍给其他任何人。
“启明来了，请吧，”
大师兄面色依然冷沉着，他一招手，将丹霞派一行人请了进去。
林南和沈鱼儿便站在队伍的最边缘，默默看着几人十分生硬的相互奉承一番，便跟着队伍走向传武堂。
“小林，这张启明不愧是在王朝里混的人，真市侩！”小姑娘撇撇嘴，看着那人模狗样的张启明，没好气的说着。
“看人要看长处，他能做到丹霞派年轻一代的魁首，总有他的道理，”林南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他能有什么长处呀？”
沈鱼儿显然不服气。
“我看他脸就挺长的，”少女的声音沉着冷静，语不惊人死不休。
队伍最前方，大师兄的身子突然趔趄。
“常师兄，你这是？”张启明脸色有些僵硬，林南和沈鱼儿两人都没收着声音，凭借他的听力，当然听了个明白。
大师兄摆摆手，“忘记吃饭了，可能有些体力不支。”
你？青云门年轻一代的魁首，因为没吃饭体力不支？？
这什么破理由，你别说你没听见……
张启明脸上的笑更加僵硬。
乔璐在一旁掩嘴轻笑，她本就看不惯丹霞派的人，碍于两家身份一直不太好明说，如今趁着林师妹的东风，倒是过了过嘴瘾。
不赖。
“启明来青云门待了些时日了，觉得如何？”大师兄不擅说话，他对着昨晚硬写的台本，一字一句的棒读出来。
张启明笑了笑，“贵门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哦。”
大师兄点点头，便沉默了。
你沉默什么呢我说？
张启明有些抓狂，他明明还有话要说呢，他一咬牙，干脆自问自答起来，“要说为什么，还是因为我看见了几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
这是事实，青云门有天赋的年轻人确实很多，于是大师兄继续沉默。
乔璐倒是听明白了张启明的意思，多半是想借机揶揄一下林南，报个仇，可她就是不接话，非要晾着他。
张启明尴尬一笑，自觉没趣便闭上了嘴。
于是几名年轻魁首便又一次听见了队伍最末的说话声。
那个温柔一点的声音说：“你看，这不又体现出了一个长处。”
另一个俏皮的声音疑问：“这一次又是哪里长？”
那个温柔的声音说，“笨呐，明显这次是舌头长，要不是大师兄和乔师姐不接话，这长舌头马上就要打小报告啦。”
“噗嗤——诶小林你看，我也发现一个长处！”
林南一愣，她目前为止倒真的只发现这俩长处，于是虚心请教，“还有哪处？”
“还知道害臊，你看，跑了。还挺快。”
林南终于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敲了敲沈鱼儿的脑袋，“让你学到真东西了。”
沈鱼儿嘿嘿笑着，“都是小林教的好。”
两个女孩子慢悠悠走着，一边欣赏着早就欣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青云山脉，一边看着那个被一剑削平了的山头。
那儿，就是用作切磋交流的传武堂了。
“你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耳边响起一道阴沉的说话声。
林南转过头看向对方，她揉了揉脸颊，问着，“你是？”
“丹霞曹兴芝。”
“哦~”林南咀嚼了下这个名字，总算记得了他是谁。
和沈青梅组队，与自己、鱼儿对战的那个丹霞派弟子。
林小姐的声音温温柔柔，满脸和气，她点头，“我一直这么勇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