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所及,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不足百尺形成一片看似平坦、实则危机四伏的白色陷阱。这里,是警局根据维多利亚锁定的、坎卜斯最可能的藏身巢穴。
一队人马艰难地跋涉在及膝深的积雪中,如同在凝固的白色浪涛里挣扎前行。
正是奥古斯塔带领的精锐警队,以及走在最前方,如同金色破冰船般为众人劈开风雪的那道身影——维多利亚·金盏花。
警员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厚实的深蓝色警用大衣领子高高竖起,羊毛围巾缠得只露出冻得通红的眼睛和眉毛,沉重的牛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雪里。他们肩上挎着步枪,腰间挂着警棍和手枪和匕首。然而,在这极端恶劣的天气和令人窒息的氛围下,抱怨声如同压抑的寒风,在队伍中低低回旋。
“该死的圣诞节……”一个年轻警员喘着粗气,吐出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我老婆烤的圣诞布丁……还有热红酒……”
“闭嘴吧,皮特。”旁边一个年长些的警员声音嘶哑,他用力拔出陷进雪坑的脚,“想想那些被拖走的孩子,坎卜斯可不过节,想想警督阁下的命令。”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嘟囔,“这鬼天气……还有这鬼地方……真他妈的见鬼了,那怪物真会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谁知道呢,”另一个警员紧了紧背带,枪械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脖子,“听说那玩意儿专门在圣诞夜出来抓‘坏孩子’?哈,下城区那些可怜虫,活着都够呛了,还他妈的‘坏孩子’,我看这怪物就是个该下地狱的变态。”
抱怨归抱怨,抱怨过后,是更深的沉默和更加警惕的扫视。
他们熟练地检查着枪械,确保在低温下不会卡壳,手指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活动着,保持灵活。他们是洛克斯伯里警局最精锐的一批人,经历过运河区暴动,见识过雪中人的诡异,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恐惧和抱怨是人之常情,但责任和命令刻在骨子里。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奥古斯塔,深蓝色的警督制服外罩着厚实的黑色呢绒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锐利如鹰隼的琥珀色眼眸。
她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抱怨,目光如同探针,穿透风雪,扫视着前方每一块可疑的岩石阴影和雪地起伏。她手中紧握着维多利亚赠予的星辉秘银怀表,表盘下的暗金色罗盘指针,正稳定地指向采石场深处一个巨大的、被积雪半掩的矿洞口,微微颤动着,散发着警示性的微光。
而在她身前,几乎领先整个队伍十步之遥的,是维多利亚。
她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灰色特制猎装,外面罩着那件标志性的深棕色熊皮斗篷,兜帽拉起,遮挡了大部分风雪,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和那双在灰暗风雪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冰蓝色眼眸。
她手中紧握着的依旧是那盏始终明亮如一的明灯,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
此刻,这柄长灯的底部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就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正散发出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清冷光辉,如同黑夜中永不熄灭的灯塔,为身后艰难跋涉的队伍照亮前方数米的范围。
这光芒不仅驱散了物理的黑暗,更形成了一道微弱但坚韧的、抵御风雪侵蚀的无形屏障。
维多利亚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要将脚下隐藏的污秽彻底踩碎。
她无视了狂风的撕扯和积雪的阻力,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扫视着前方的雪地、岩石缝隙和头顶可能坠落的冰棱。
她的感知如同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波动——坎卜斯残留的硫磺恶臭、源质的扭曲、以及……陷阱的冰冷杀机。
突然,维多利亚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长灯猛地顿地。
嗡。
“静默蓝晶”的光芒瞬间暴涨,形成一道扇形的蓝色光幕,挡在队伍正前方。
几乎在同一瞬间,前方看似平整的雪地猛地塌陷,积雪如同流沙般下坠,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废弃坑洞,更可怕的是,从矿坑边缘和两侧陡峭的岩壁上,数十根足有手臂粗细、尖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冰锥,如同被无形的弓弩发射,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队伍激射而来。
“陷阱!”奥古斯塔厉声示警,瞬间屏蔽。
警员们反应极快,训练有素地寻找掩体或就地卧倒,枪口瞬间抬起,这段时间奥古斯塔培训的成果体现了出来。
然而,维多利亚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顿在地上的长灯猛地向上一挥,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掀起一阵热浪。
随着她清冷如冰泉的喝令,杖顶的灯盏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潮,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向前奔涌,精准地迎上那些激射而来的致命冰锥。
嗤嗤嗤——轰!
光潮与幽蓝的诅咒冰锥猛烈碰撞,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千万片玻璃同时碎裂的、令人牙酸的锐响。
那些蕴含着寒冰诅咒、足以洞穿铁甲的冰锥,在纯净的蓝光中如同阳光下的积雪,瞬间崩解、汽化,化作一片弥漫的、带着硫磺味的冰冷雾气。
光潮余势未消,狠狠撞在前方塌陷的矿坑边缘,化作璀璨光桥。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警员们惊魂未定地从掩体后探出头,看到的只是前方一片狼藉的雪雾和那道散发着蓝光、横跨陷阱的光桥,以及维多利亚那提着手杖、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桥头的背影。
风雪依旧呼啸,但队伍中所有的抱怨声都消失了。警员们看着那道纤细却仿佛能顶天立地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柄散发着守护光芒的明灯,眼中只剩下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斯图尔特警官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低声骂了一句 “该死的怪物……不过,有金盏花小姐在前面开路,感觉这鬼地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奥古斯塔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更深沉的凝重。
“检查装备,保持警戒,跟着金盏花顾问。”奥古斯塔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它就在前面。”
维多利亚没有回头,她只是微微侧首,冰蓝色的眼眸瞥了一眼隐藏在远处若隐若现的蓝色身影,然后再次迈开脚步,踏上了那道由她亲手凝聚的、通往恶魔巢穴的光桥。
长灯光芒刺破风雪,如同指向地狱的利剑,引领着这支沉默而坚定的队伍,深入那片被诅咒的、属于坎卜斯的白色炼狱。
风雪,似乎更急了,仿佛在预示着巢穴深处那场不可避免的、更加残酷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