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炭火稳定地燃烧着,驱散了寒意,也带来一丝节日的暖意,虽然这暖意很快被即将讨论的话题所冻结。
奥古斯塔·斯特兰奇警督没有坐在她那张象征权力的高背皮椅上。
她站在办公桌旁,深蓝色的警督制服依旧笔挺,肩章上的银星在阳光下闪烁,但眉宇间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份节日的……或者说,努力营造的节日氛围。
“圣诞快乐,金盏花。”奥古斯塔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她拿起桌面上一个包装简洁、用深绿色丝带系好的长条形礼盒,递给刚刚走进办公室的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猎装,外面罩了件厚实的深棕色熊皮斗篷,帽檐下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眸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
她微微颔首,优雅地接过礼盒,“圣诞快乐,奥古斯塔。”
她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造型修长、线条流畅的银白色手杖。
杖身并非普通木材,而是某种轻质但极其坚韧的合金,表面蚀刻着细密而古老的防护符文,在阳光下流淌着微弱的银色光晕。杖柄则是温润的黑檀木,顶端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纯净无瑕的冰蓝色水晶——其色泽竟与维多利亚的眼眸惊人地相似。
“钨铬杖身,黑檀木握柄,当然你可以抽出来看看。”奥古斯塔解释道,深紫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想……它或许比你的烟斗在某些场合更趁手些。”
她显然注意到了维多利亚在圣艾格尼斯地下室战斗中对长灯形态的运用。
维多利亚指尖拂过冰凉的杖身和温润的杖柄,感受着其中奥古斯塔的用心。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欣赏,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真实的弧度,她将这只手杖抽出来,里面是一把尖刀,刀身映射着维多利亚的眼睛。
“有心了,奥古斯塔。很实用,也很……漂亮。”她将手杖轻轻靠在桌边,然后从斗篷内袋中取出一个同样小巧精致的、用深紫色天鹅绒包裹的盒子,递给奥古斯塔,“一点小小的回礼。”
奥古斯塔挑挑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珠宝或奢侈品,而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银质怀表。
但当她拿起怀表时,立刻察觉到了不同——表壳异常沉重,背面蚀刻着复杂的、如同荆棘藤蔓般的守护符文,打开表盖,里面的表盘是深邃的星空蓝,指针则是流动的秘银,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波动。更奇特的是,表盘下方并非秒针,而是一个微型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罗盘。
“这里面有我的力量,在遇到神秘危险时,可以保护你。”维多利亚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介绍得意作品的意味,“那个罗盘……其实就是个普通罗盘。”
奥古斯塔握紧这枚沉甸甸、她珍重地将怀表放入贴身口袋,感受着它冰冷却令人安心的重量。
“谢谢,维多利亚。这对我……非常有用。”奥古斯塔的声音真诚而郑重。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得挚友之间的关切。
然而,这温馨的节日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奥古斯塔脸上的轻松迅速褪去,被惯常的凝重取代。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薄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文件。
“节日问候结束,金盏花。”奥古斯塔的声音恢复了金属般的质感,带着警督特有的沉重,“现在,我们得谈谈正事了。一个……比雪中人更古老,比圣艾格尼斯的扭曲更应景圣诞,但也更令人不安的‘节日特产’。”
维多利亚脸上的那丝暖意也瞬间收敛,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初。
她走到壁炉旁的扶手椅坐下,姿态优雅却带着全然的戒备,指尖无意识地搭在了新得的手杖杖柄上。“哦?圣诞节的‘特产’?听起来可不像是火鸡或布丁。”
“是坎卜斯。”奥古斯塔吐出这个名字时,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她将文件递给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接过文件,快速翻阅。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和几张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场照片,下城区边缘、工厂区棚户、运河区贫民窟, 清一色是7-12岁的孩童 全部发生在平安夜至圣诞日凌晨, 至少5起。孩子睡前还在拥挤的棚屋里,父母清晨醒来便踪迹全无,只在冰冷的泥地上或单薄的床铺旁,留下巨大的、非人的山羊或鹿蹄般的蹄印,以及几缕…黑色的、散发着硫磺味的粗硬毛发。
一个醉醺醺的守夜人声称看到“一个长着山羊角、浑身是毛、眼睛像烧红的炭火”的巨大黑影,扛着一个“呜呜叫的麻袋”,在雪地里跳跃着消失。
一个被吓坏的老妇人说听到窗外有“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和“小孩尖利的哭喊”,但等她点燃蜡烛去看,只看到雪地上巨大的爪印。
几个运河区的流浪儿在篝火边瑟瑟发抖地低语,说“圣诞恶魔来了”,专门抓“不听话的穷孩子”去“地狱的袋子”里。
维多利亚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文件附页的一张炭笔素描上——那是根据最清晰的目击描述和民俗资料拼凑出的形象,一个高大、佝偻、覆盖着浓密粗糙黑色毛发的人形怪物。
它长着扭曲的山羊角,面目狰狞,獠牙外露,血红的眼睛如同地狱的熔岩。
一条分叉的长舌垂到胸口,它的一只手里拖着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另一只手则挥舞着一捆由坚韧荆棘和黑色桦木枝条捆扎成的、带着倒刺的鞭子。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背后赫然背着一个巨大、肮脏、仿佛由人皮缝制的、鼓鼓囊囊的麻袋!袋口用粗绳扎紧,但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坎卜斯……”维多利亚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凝重,“阿尔卑斯山脉的古老传说。惩戒顽童的黑暗使者。它怎么会出现在洛克斯伯里?还专门针对……下城区的贫苦孩童?”
“这正是问题所在。”奥古斯塔的声音沉重如铅,她走到大幅的洛克斯伯里地图前,拿起深红色的图钉,精准地钉在几处案发地点——全部集中在城市最贫困、最混乱的区域。
“它的‘惩戒标准’是什么?‘不乖’?在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生存就得在工厂里像骡马一样劳作的孩子们眼里,什么是‘不乖’?是偷了一块面包?是累得在工位上睡着了?还是对监工的鞭打露出了怨恨的眼神?”她猛地转身,深紫色的眼眸燃烧着愤怒,“这根本不是传说里的‘惩戒顽童’,这是披着民俗传说外衣的、针对最底层、最脆弱生命的系统性狩猎,那个麻袋……”
奥古斯塔指着素描上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狱之袋,“里面装的不是糖果,是绝望!是洛克斯伯里工业齿轮碾碎的童工残骸。”
维多利亚沉默着,指尖在手杖冰凉的杖柄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地图上那几枚刺眼的红色图钉,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那些在寒夜中消失的幼小生命,听到了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和麻袋里微弱的呜咽。
“民俗传说不会凭空具象化,奥古斯塔。”维多利亚的声音清冷,带着洞悉本质的锐利,“尤其是一个带着如此鲜明‘惩戒’和‘筛选’意味的传说。坎卜斯的出现,绝非偶然。它需要‘土壤’——一种弥漫在特定群体中、强烈到足以扭曲现实的……集体恐惧与绝望。”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与奥古斯塔并肩而立。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图上。
“下城区的孩子们,”维多利亚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片被红色图钉标记的区域,“他们不仅承受着贫困、饥饿、超负荷的劳动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工伤死亡……他们还在承受着什么?是父母无力保护的愧疚?是社会将他们视为‘冗余人口’的冷漠?还是……一种更深层的、被灌输的‘原罪感’——因为他们生来贫穷,所以‘不配’拥有圣诞礼物,只‘配’得到鞭子和麻袋?”
她的指尖点在地图上工厂区和棚户区的位置,“坎卜斯,这个传说中的‘惩戒者’,正是在这种扭曲的、被强加的‘集体负罪感’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中,找到了降临的契机,它吸收着孩子们的恐惧、父母的无力、以及整个社会对底层苦难的视而不见所散发的冰冷‘养料’,那个地狱之袋,装的不仅是孩子,更是这座城市刻意忽视的原罪。”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两位女性坚毅的侧脸。圣诞的钟声似乎还在远处隐约回荡,但在这间警局高层办公室里,一场针对“圣诞恶魔”的狩猎,已然拉开了序幕。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节日的温馨,而是铁与血、智慧与愤怒交织的凛冽杀意。坎卜斯的铁链声,仿佛已在洛克斯伯里贫民窟的寒夜中,隐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