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春日的微风裹挟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轻抚过行人的脸颊。
澄澈的河水欢快地流淌，岸边几只白鹅正低头啄食着青草。
一位身着灰白布裙的少女手持长棍，目光专注地守护着它们。
米修拉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女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面庞，淡淡的绒毛依稀可见，柔顺的棕色长发被一块白布包裹着，精致的五官洋溢着无法掩饰的青春活力。
她记得少女望向坐在河边树下的自己时，微蹙着细眉问道：“你说你想去雾海看侦探大会？”
“继续留在这里，我只会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我想去外面的城市看一看！”
米修拉当时这样回答。
靠近港口附近的村子后，米修拉开始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是否有人迹。她担心神甫那伙人仍不死心，还在伺机报复。据她的观察，村里的神甫是个极其执拗的人，而且睚眦必报。
在躲躲藏藏中，米修拉谨慎地朝着老酒馆的方向移动。
联想到之前某天空无一人的村广场，还有特意从远方赶回来参加节庆的牧羊人，她心头便萦绕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村里……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米修拉暗自思忖，决定稍后把这些异常情况告诉薇薇安，让这位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又充满智慧的姐姐来判断。
很快，她顺利地溜进了老酒馆。
角落里那个熟悉的位置上，那位曾赠予她塔罗牌的神秘女士正安静地吃着东西。
米修拉靠拢过去，瞥了一眼盘中之物：
“肥肉炸鸡蛋？会不会太腻了？”
在这个村子，这道菜是普通人家招待贵客的首选。
不过米修拉觉得，对于来自大都市的女性而言，它可能显得过于油腻。
那位女士动作舒缓地咬了一口金黄的煎蛋，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了片刻，才微笑道：
“很不错，有地方特色，非常香。”
“这么早就用午餐了？”米修拉在她对面坐下。
女士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里透着些许慵懒的倦意，轻笑着回答：“这是早餐。”
这都几点了……米修拉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环顾了一下空荡的老酒馆，压低嗓音：“我在梦境里……看见了一处废墟，还遇到了一只鬼。”
“哦。”女士的反应平淡得出奇，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米修拉难以解读的玩味神情。
米修拉定了定神，将梦境中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最后问道：“这种怪物……该怎么对付？”
女士笑了笑，反问道：“它是死的，还是活的？”
“肯定是活的啊！我杀不死它……”
米修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顿住，放慢语速补充道：“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呼吸……它应该还活着。”
“既然是活的鬼，”女士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漫不经心地建议，“那你就多试试不同的方法。这次砍掉它的头，下次泼上油直接烧，下下次试试活埋……说不定哪一种就奏效了呢？”
“等把这些法子都试过还不行，再来找我，我不是你的保姆，不会为一点小事就提供帮助，要学会自己先想办法。”
还挺……友善的……米修拉并未感到失落或沮丧。
若真遇到无法解决的巨大危险，她会提供帮助，而现在这种程度的怪物，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的不值一提，对我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大麻烦……
米修拉随即又感到一阵头疼。
她决定听从女士的建议，先试试砍头、火烧、活埋这些方法是否有效。
离开老酒馆，米修拉再次进入了潜行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回家常走的那条路靠近。
果不其然，在一个拐角处，她发现神甫的一个手下正缩在道旁茂密的绿树后面，贼眉鼠眼地观察着过往的行人。
神甫……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米修拉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沉重的感叹。
更棘手的是，她目前对此几乎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
一方面是她个人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如果神甫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必然会惊动灰港的教会势力。届时，宗教裁判所的人必定会前来调查，这对隐藏着秘密的米修拉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局面。
除非被逼到走投无路，决心放弃这里远走他乡。
否则米修拉能想到的最好反击，就是暗中挖掘神甫的隐私，看是否能通过曝光丑闻，将她调去某个偏远修道院“养老”。
她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绕行到另一条夹在几栋房屋间的小路。
沿途，米修拉不断借助墙壁、门扉、树木的阴影来隐藏自己的身形。
就在快要接近这条小路的出口时，一阵压低的说话声突然传入她的耳朵。
“神甫，为什么不直接在夜里带人去薇薇安家抓那女孩？”
“现在这样整天到处找她、埋伏她，根本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一个米修拉熟悉的粗犷嗓音响起，显然是神甫的手下在抱怨。
神甫……原来她也在这里……
米修拉立刻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想听听神甫对自己的事情究竟有何安排。
接着，神甫那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平静地响起：
“你不会以为……薇薇安只有表现出来的这点能力吧？”
“啊？”手下明显愣住了。
神甫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她很可能……拥有着我不具备的超凡力量。”
“超……超凡力量？”手下倒吸一口凉气，“她是……灵能者？！神甫！那……那您为什么不去找裁判所的人来？要是能抓住一个真正的女巫，教会肯定会重重奖赏您！”
“蠢货！”
神甫毫不客气地斥责弟弟，“裁判所那些人一旦掺和进来，到时候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就算薇薇安真想对付我们，我也不是没有后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惊动裁判所的人。”
“现在村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才是米修拉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联想到之前观察到的种种反常迹象，她愈发确信村里正酝酿着某种危机。
让她失望的是，神甫并未深入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另一点上。
“你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一位女巫？”瘦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怀疑。
“这你不需要知道。”神甫语气低沉而坚决，“眼下，对付米修拉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但表面上该做的戏还得做足，不能让人看出我报复的意图松懈了，免得节外生枝。”
“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挨个去吓唬吓唬那些可能察觉了什么的乡巴佬，别让他们在外乡人面前胡说八道！”
“神甫，你的意思是……那几个外乡人，是冲着那件事来的？”瘦男人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恐惧和忧虑。
空长了一身肌肉，脑子却不够用，远不如你哥哥那样镇定冷静，天生就是当领袖的料……
米修拉在心底嗤笑着瘦男人。
尽管她极度厌恶神甫，觉得这家伙粗俗贪婪，毫无神职人员的圣洁可言。
但在这穷乡僻壤，粗暴、强势的作风反而更能慑服人心。
再加上他拥有的地位以及那份难得的清醒头脑，就连米修拉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崇拜他、依赖他并不奇怪。
神甫冷笑一声：
“慌什么？只要那几个外乡人抓不到真凭实据，我就依然是这个村子的神甫！”
“你给我记住，统治一个地方，不能光靠恐怖和镇压，那样只会永无宁日，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教会难道想要一个废墟？一个连税都收不上来的地方？既然不可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我们就需要追随者。”
“为此，给他们一些庇护也是值得的。”
“教会为什么让我们这些本地人，而不是派外人来管这里？就因为我们在这儿有有根基，我们能帮他们更好地控制局面，不至于搞得一团糟，所以，只要没有铁证如山，上面肯定会选择继续相信我！”
“好了，我回教堂了。”
听起来确实头头是道，很能蛊惑人心……
不过神甫啊，你的见识终究还是被这犄角旮旯的生活局限住了……
米修拉暗自腹诽，我听薇薇安说过，在别处，对那些被邪异严重污染的村落，教会的选择往往是，彻底毁灭，将其化为废墟，不像雾海或者灰港，这种偏僻的村子，没有人在意。
待神甫离开，米修拉悄然换了条路，安全返回家中。
厨房里，系着洁白围裙的薇薇安正围着烤炉忙碌。
“你在做什么呢？”米修拉好奇地凑近。现在离午餐还有两个多小时。
薇薇安将一缕垂落的金色发丝优雅地撩到耳后，展颜一笑：
“试试做一种新口味，米吐司。”
“你不用这么麻烦的……”米修拉心头一暖，有些感动，以为姐姐是为了改善她的伙食。
薇薇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哪儿去了？别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
“对我来说，烹饪、烘焙，都是一种娱乐，是打发时光的绝妙方式，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不爱出门？外面的‘娱乐’不是更多吗？”米修拉一直觉得薇薇安是顾忌巫师身份带来的潜在危险，才总把自己关在家里。
薇薇安侧过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你是说喝酒打牌吗？”
“记住，”她拖长了语调，“我即世界，不假外求。”
米修拉能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却让她一头雾水：
“啊？”
“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薇薇安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
“简单说就是，你姐姐我啊，大部分时候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
“什么叫大部分时候是？”米修拉更困惑了。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集合体啊，”薇薇安的视线重新回到烤炉上，语气变得随意，“你不记得了？有时候我也会特别健谈，特别愿意出门，去听布兰妮夫人那群贵妇人嚼舌根，也会逗弄小孩子，给他们讲故事，也会跑到山里撒野，迎着风狂奔……”
那种时候的姐姐有点像带刺的玫瑰，不好接近……米修拉忍不住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因为提到了布兰妮夫人，米修拉顺势转移了话题：
“薇薇安……呃，姐姐，我刚听到一个关于布兰妮夫人的传闻。”
“什么？”薇薇安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
“他们说……她是个巫师，能和死者的灵魂交流……”
米修拉将阿娃的话，连同自己观察到的异常以及偷听到的神甫兄弟的对话，一股脑儿告诉了姐姐。
薇薇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专注地听完了弟弟的讲述，她的表情明显凝重了几分。
等米修拉说完，薇薇安才重新露出笑容，宽慰道：
“不用太过担心，外乡人的目标很可能是神甫他们私下做的某件勾当，那件事很可能就牵扯到布兰妮夫人。”
“你暂时别再去招惹布兰妮夫人了，我会留意他们的动静。”
“你呢，多在村里走动走动，试着和那几个外乡人多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摸清他们究竟在查什么。”
她轻笑一声，转而说道，“相比之下，那位给你塔罗牌的女士，更值得我们在意。”
“如果局势真的恶化下去，我们就得考虑离开村子了，现在开始做些准备也不晚。”
米修拉用力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
“薇薇安姐姐，如果真要离开，你打算去哪儿定居？”
“深水城！”
薇薇安毫不犹豫地答道，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
深水城，瓦伦蒂亚共和国的首都，那是整个大陆公认的文化与艺术的心脏。
“为什么啊？”
虽然米修拉心中想的也是深水城，但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毕竟，几乎每一个瓦伦蒂亚人，心中都藏着一个深水城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