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五点。
按理说已算是傍晚，但头顶艳阳却仍旧灿烂，丝毫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
桑葚载着银杏，骑在乡间的路上。
铺了沥青的路确实平坦，稍微一蹬踏板就能骑出去老远，丝毫不会觉得费劲。
虫声稍歇，河水流淌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桑葚慢悠悠地骑着车，忽然不经思考的问了一句：“银杏，你接吻过吗？”
“接吻……嗯，有过。”
“啊，竟然有，我还以为你没有……”
“搂搂抱抱的接吻还是有的。”银杏扁了扁嘴，“不然你当我是什么……一点奖励都没有，是坚持不下去的。”
“啊……哈、哈哈……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非要让我想起那么恶心的事吗。”
“不是……就是……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忘了。”
“唔……”
“简而言之就是两片肉碰在一起，如果伸了舌头的话就会像是在舔一块半熟不熟的生肉，没什么味道，只有唾液的臭味。”
“……噫，有那么恶心吗？”
“就是那么恶心。”
“那还算奖励啊？”
“因为那么做了才算情侣。”银杏下意识抓紧了桑葚的后背，让后者感到微微有些吃痛，“每次这么做，就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们是情侣’一样，会觉得安心。”
“简直就是在自己骗自己……”
“很可笑吧。”
“不……不觉得，我只觉得，很心疼。”桑葚摇了摇头。
银杏眨了眨眼睛，轻轻将自己的小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许久没有出声。
“……抱歉，我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想试试么。”
“啊……？哈——？”
“虽然这个身体里面放着个没用的中年男人的灵魂，不过，好歹……这是个漂亮的身体，对吗。”
“呃……”
“你会感觉接吻其实没什么意思，憧憬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我觉得，还是要有感情吧，就是……心存着那种美好的感情，接吻的时候才会觉得美妙……”
“……”
“是不是在偷偷笑话我？”
“没有。”
“呃……真的？”
“……”
“喂？咦，不说话了吗？”
“……累了，不想说话。”
“……才几句话嘛……好吧好吧，反正马上就到舅舅家了。”
……
（二）
到舅舅家的时候，桑柔正坐在藤椅上，歪着半边身子看电视——明明有正对着电视机的木沙发，她却偏偏不坐。
“柔姐，看什么呢在？”
“动画片，你要看不？”
“什么动画片？”
“猫和老鼠。”
“呃……看看。”
没有台词的猫和老鼠，却是最老少咸宜的动画片。
不管是谁，看到里面猫抓老鼠的精彩画面，都会忍不住驻足看上一会儿，被里面猫和老鼠互相戏弄的情节逗得忍不住露出笑容。
“话说，什么频道啊，放这个。”
“录像带。”桑柔打了个大哈欠，“音像店里借来的。”
“你借这个看啊？”
“干嘛。”
“还以为你会借些深夜**什么的。”
“深夜**？嗯……好啊，你小子对你姐姐还开这种黄色玩笑是吧？”
“啊、啊？什么黄色玩笑？”桑葚一脸茫然，“我是想说那种氛围比较沉重的，适合深夜看的电影啊……”
“哈？”
“比如黑客帝国、异次元骇客这种，或者那些恐怖片啥的。”
“……这就成人了？”
“在国外那些血腥恐怖的都是十八禁的吧？”
“是么……到时候借点来看看。”桑柔侧着脑袋看向站在桑葚身后的银杏，一改刚才略带嫌弃的语气，变得兴奋又亲切起来，“哎呀，好妹妹来了，快来，让姐姐抱抱！”
“……不要。”
“别老躲在你哥后面嘛，他有什么好的，一身汗臭，快，让姐姐摸摸！”
“整天和机油混在一起的人，真的好意思说我吗……”桑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银杏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你就饶了她吧。”
“干嘛，上学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吗？我教你啊，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我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来个几次，别人就敢说你什么了。”
“……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天生就不爱说话还是怎么的？”
“大概算是……天生吧。”桑葚干咳了一声，扯谎道。
“自闭症吗？嗯……”
“有点吧……”
“那你能照顾得好她吗？”
“这句话我总感觉你不是第一次说了啊。”
“可别一个月过去她就皮包骨了啊。”
“怎么可能啊！好歹该吃的时候还是会监督着她吃掉的啊，不然营养就不够了。”
“诶呀呀，真是，这个表情太可爱了！”桑柔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冲到了银杏身旁，不由分说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噫嘻嘻嘻——”
“你现在就像个变态狂一样……”
“这叫姐姐和妹妹亲近懂不懂。”
“……好了好了，你别摸了啊。”
“干嘛干嘛，嫉妒了？”
“不是……她真的会不舒服的。”
“……真的假的？”
“真的啊。”
“……啊，还想再摸一摸……”
“那你摸我吧。”
“拉倒吧你，一脸油。”
“靠……区别对待啊！”
“就区别对待了怎么了啊，男孩子能和女孩子一样……”
桑柔的话还没说完，银杏就目光一滞，这次甚至都没时间跑出去，抱着餐桌旁的垃圾桶就‘呕’地吐了出来。
“……”桑柔呆呆地看了她两眼，然后紧张地看向桑葚问道，“不是，表妹她真的没事吗？怎么会突然就吐了？明明还没吃东西啊？难道是你中午给她吃坏肚子食物中毒了？”
“都说了……不能那么强行和她接触啊。”
“精神……导致的？”
“对。”
“好可怜……那，那怎么办？”一向大大咧咧的桑柔这会儿却有些手足无措，“我可以帮她拍拍背让她舒服点吗？”
“不用……过会儿吐干净就好了……”
“这样的吗？那晚上多吃点吧，把吐掉的吃回来！”
“总觉得这个说法很恶心……”
“想哪里去了你。”桑柔白了他一眼，“我去给妹妹倒点热水，你去卫生间里，镜子上面挂着块蓝色毛巾，那块是我的，你拿来给她擦擦嘴。”
“餐巾纸就好了吧？”
“毛巾擦的干净——你放那大不了等下我来洗。”
“呃……好吧。”
桑葚刚应下来，桑柔就已经跑进了厨房，然后捏着鼻子大嚷起来：“老爹，你搞什么啊，全是辣的菜，表妹等下闻到都要吐了！”
“……不至于吧？我就炒一个辣椒炒土豆啊，别的都不辣啊。”
“有没有丝瓜啊，弄个丝瓜炒蛋吧，妹妹她身体不好。”
“晓得了，我等下做个，你现在做什么？”
“进来倒水，她吐了。”
“……怎么回事啊？”舅舅炒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一脸担忧的回头望道，“怎么就吐了？”
“……反正就是身体不好。”
“唉……”舅舅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苦命的姑娘啊……”
……
（三）
厨房里火光冲天，当然并非着火，只是舅舅的做饭风格如此——他每次炒菜都得弄出这种场面来，仿佛没有被火吞没过的菜就炒不好吃一样。
宽大的餐桌上，只坐了四个人，多少有些空旷。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辣椒炒土豆、油焖茄子、丝瓜炒蛋和笋丝豆腐汤——比起上次舅妈在的时候要朴素许多。
不过这样的家常菜反倒更合桑葚胃口，最起码不会在面对一堆好菜的时候那样拘谨。
“就是些家常便饭。”舅舅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都吃吧，别嫌弃。”
“挺好的啊……比我自己弄的好多了。”桑葚立马用力摇了摇头。
“呵呵，多吃些，这个汤锅里还有，吃完了再盛。”
“汤里加了肉末就是香啊——我先来一碗汤！”桑柔率先拿起汤勺，往自己的瓷碗里舀了满满一碗，一坐下来就‘呼呼’地使劲吹气，看着烫得要命，但却非要往嘴里送，就像是有人和她抢一样。
“慢点吃。”舅舅摇了摇头。
“银杏，你要吃什么吗？”
“……”银杏没理桑葚，只是抬起筷子，自顾自地夹了一根辣椒放到碗里，然后默默地咬了一口。
“哎呀，这个很辣的，要不要紧？吃不了就吐出来。”舅舅顿时紧张了起来。
然而银杏的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但看起来好像还能忍受的样子。
“真的不要紧吗？喝点水吧。”
“……不用。”她轻轻摇了摇头。
“表妹竟然是会吃辣的吗？老爹种的这个辣椒我反正是吃不来，太辣了。”
桑葚干笑了两声，趁着其他人夹菜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没事吧？会不会太辣了？”
“……刺痛。”
“难受了？”
“……还好。”银杏抿了抿嘴唇，“……比没味道好。”
“那也还是悠着点吃啊。”桑葚帮她顺了顺那来时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要不要喝汤？我帮你盛一碗？”
“嗯……”
“表姐，还有多余的碗吗？”
“碗柜里都是。”
“哦哦……”
“红叶……桑葚啊。”舅舅下意识喊了他没改名前的名字，又立马改了口，“我来拿吧，你坐着。”
“没事没事，舅舅你坐着吧，在你这我们就都别客气了嘛。”
“当自己家一样就最好啰。”桑柔赞同地说道。
“呵呵，那找得到吗？碗橱里面，下面的是常用的，上面的也能用，就是要洗一下。”
“那我就拿下面的吧！”
“对了，桑葚，帮我拿点醋来，我觉得这个汤放点醋味道更好！”
“哦哦，醋在哪里？”
“别理她。”舅舅没好气地瞪了桑柔一眼，“你这个当姐姐的真是够不客气的啊，你就不能自己去拿吗？”
“反正他都要去厨房的嘛，有什么好客气的啊老爹，这可是你的亲侄子啊。”
“你啊。”
“绝对不是偷懒啊。”
而就在父女俩拌嘴的时候，银杏又夹起一根辣椒放进了嘴里。
这是……她唯一能品尝到的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