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阳光被两侧斑驳的旧楼墙壁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落在潮湿的青苔上。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败和下水道的混合气味。

夏侯明拉着郁语晦走到巷子角落,松开了她的手腕。

泠异彩跟在身后,也停下了脚步。

一个畸形的三角,在这隔绝的舞台上,形成了。

夏侯明转过身,面对着将她这几天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两个女人。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清楚。”她盯着她们,一字一顿地说,“说完,你们两个,都从我家离开。”

她先转向泠异彩,在她心里,依然希望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是个可以沟通的对象。

“泠异彩,你昨晚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对我妈说那些话?”

“我?”

泠异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脸上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

“小明,你怎么能这样质问我?我是在帮你!你没看到吗?那个女人才是……”

“唉……行了,打住吧。”

夏侯明打断了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疲惫。

然后,她转向那个一直保持平静的人。

“还有你,”她的目光落在郁语晦身上,“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为什么要让温雪兰过来?那个饭盒又是什么意思?”

郁语晦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夏侯明的“表演”,看着她这副试图掌控一切的、可悲又可爱的姿态。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无法理解的微笑。

“你觉得呢?”

夏侯明被这个反问噎住了。

她看着郁语晦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竟然真的开始顺着她的思路,去思考,去猜测。

“你是想……试探她?”她支支吾吾地说,“还是说……因为我昨天没去天台……”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冰冷的气息就从旁边传来。

“小明。”泠异彩的声音很轻,“你不想听我说话,对吗?”

夏侯明浑身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说了那么多,你只觉得烦。”泠异彩看着她,眼圈慢慢地红了,“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你却要拼命去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份被压抑的委屈,像夏日午后即将到来的雷雨,在空气中积蓄着不祥的湿热。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夏侯明面对她这副样子,感到一阵头痛和无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泠异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引爆,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

“我陪了你一晚上!我给你做早饭!我帮你赶走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逼近夏侯明,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火焰。

“而她呢?”她猛地转头,指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像置身事外的郁语晦,“她为你做过什么!?”

“她只会像个幽灵一样缠着你,把你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小明,你醒醒!你看看她!像个死人一样!跟她在一起你也会死的!”

泠异彩喘着粗气,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只想将心中所有的恐慌和愤怒都宣泄出来。

“你只是生病了!我会治好你的!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说生病?”

郁语晦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像严冬里最后一片飘落的雪花,轻盈,却带着让一切喧嚣归于死寂的寒冷。

“夏侯明,你觉得,蝴蝶在破茧而出时,算生病吗?”

夏侯明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泠异彩也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随即,一股更大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看看他,看看他每天有多难受!”

然后,她转过头,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夏侯明,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小明,别听她的。我们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对不对?”

她在寻求一个承诺,一个能让她心安的承诺。

郁语晦完全无视了她的反驳,她依然只看着夏侯明,继续用她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着。

“庸俗的人,才会将一切无法理解的变化,都定义为疾病。”

她朝着夏侯明缓缓走近了一步。

“他们所谓的治愈,不过是想剪掉你的翅膀,撕碎你的花纹,让你变回那条在泥土里蠕动的、毫不起眼的毛毛虫。”

“泠异彩,”她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全名,“你不是想治好她。”

“你只是想杀死她。”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个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泠异彩。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夏侯明。

“你还留恋吗?”

“……留恋什么?”夏侯明感到一丝困惑。

“留恋那只茧。”

她抬起手,用苍白的指尖,指向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泠异彩。

“吻她。”

夏侯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泠异彩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又回头看了看郁语晦那双平静得令人恐惧的眼睛。

“不行……”

她不想在郁语晦面前,做这种事。

郁语晦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她向前一步,凑到夏侯明的耳边:

“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在那天晚上的教室里。”

夏侯明浑身一僵,瞳孔瞬间收缩。

“还是说,那个虚假的吻,对你来说更有吸引力?”

那个黄昏的教室。

那支冰凉的竖笛。

还有……郁语晦当着她的面,模仿着她的动作,将吹口含进嘴里时,那双平静又疯狂的眼睛。

那个画面,像一道烙印,重新烫在了夏侯明的脑海里。

那是属于她们的。

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瞬间。

而现在,她要自己,在另一个人面前,重复它。

一股莫名的刺痛感,从胸口传来。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郁语晦,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受伤的情绪。

“我……做不到……”

郁语晦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她只是歪了歪头,轻声追问道:

“做不到什么?”

“做不到履行我们的约定?”

“还是说,”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旁边泠异彩那发白的脸。

“做不到去亲吻这个庸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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