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夹在中间的夏知意只能尴尬傻笑。左边的白静谧和右边的李初绿都在龇牙咧嘴，江晚宁表面悠闲实则目光瘆人地盯着这边，赵娜装得若无其事却偷偷拽着夏知意胳膊往后拉。
沈倩小姐迅速察觉现场气氛，主动带着鱼道真和赤鸢离开。待她重新返回与夏知意她们简短寒暄后，她们便走出了殡仪馆。
各自都有开车过来，在停车场前分开时，白静谧撂下狠话让夏知意别动歪脑筋。夏知意把她的警告当耳旁风，等到爬上江晚宁驾驶座旁的位置时，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哈啊。"
车子无声行驶了好一阵子，夏知意靠在座椅上整理今天发生的种种，不自觉长叹出声。驾驶座方向立刻传来视线。江晚宁打量着夏知意精疲力尽的样子，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累坏了？"
"嗯，特别累。"
当然累得够呛。浑身气力被抽干似的，夏知意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江晚宁便不再多问专心开车。毕竟她也是榨干夏知意精力的罪魁祸首之一，自然无话可说。
用眯成缝的眼睛斜睨江晚宁，却在疲惫的面色中卸了瞪视的力道。看着那张脸就会心软，真是要命。
“江晚宁你累吗？”
“…….”
“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吗？”
面对夏知意的询问，江晚宁依旧沉默。怔怔望着她专注开车的侧脸，夏知意也转头看向车窗外。
方才还澄澈的蓝天已消失无踪，浓密的乌云压城而来，整座城市笼罩在铅灰色调中。正如所料，顷刻间暴雨便倾泻而下。
这念头刚起，细小的雨珠就开始在车窗上凝结。一滴、两滴，随着水珠渐次密集，雨刮器开始运作，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扫向两侧。
正发着呆凝视雨刮器来回摆动的轨迹，江晚宁突然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即使经历数百次死而复生，'死亡'本身依然令人恐惧。那种濒临极限的痛感，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无法麻木。"
突如其来的自白式发言让夏知意猛地转头。她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自称恐惧的模样。但隐藏在话语中的情感分量却并非轻描淡写。
"......是打算要重启人生吗？"
面对夏知意小心翼翼的提问，她犹豫片刻后突然用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
"对。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
"......后悔了吗？"
“…….”
恰逢红灯亮起，车子在信号灯前缓缓停住。雨刷划过玻璃的瞬间，新凝结的雨珠再度模糊了车窗。反光的路灯将雨滴折射成光斑，在她脸颊位置聚成晶莹一点，乍看竟像是她眼角溢出的泪光。
"那就好。现在或许还不觉得，但说不定哪天后悔了，又会想重新回到这样的日子呢。"
“……她就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啊。”
江晚宁扑哧笑出了声，与此同时车辆再次启动前行。漆黑的轿车在被雨水浸染成深色的城市建筑间快速穿行。
"很难说。"
这回答实在让人心里发酸。江晚宁似乎短暂地往夏知意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又换了句话开口。
“那块表，是那位送给您的。”
“什么？”
夏知意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手表被路面反射的车灯照得格外晃眼。
所以说，这就是那位沈华妍大师送的手表？
“我只向那位透露过。说自己被困在时间循环里反复经历相同的时间。结果她真的相信了这种荒诞的话，买下这只表送给我。”
“…….”
“不管迷失在哪个时间节点，都要以这个为坐标回到属于我的人们身边。”
没想到沈华妍大师竟然知晓江晚宁陷入轮回的事。这在游戏剧情里从未出现过。夏知意张大嘴巴呆滞半晌，突然失控地喊出声。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我保管！”
“因为夏知意变得不同了啊。”
“可、可是明明有其他备选方案的不是吗！”
“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两个人只要有一个戴着就够了吧。”
“……”
手腕上的表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夏知意正局促地摩挲表带，江晚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刚才说那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
"那现在怎么办？已经变成负担了。"
听到夏知意气鼓鼓的回答，她喉咙里漏出短促的笑声。
"总之对我来说，那位就是指引归途的路标。"
“…….”
"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动用那份力量？"
似乎察觉到夏知意的凝视，江晚宁主动开口解答疑惑。雨点渐密，车顶传来笃、笃、笃的规律敲击声。
见夏知意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
“这是那位最后的嘱托。即使自己出了意外，也不希望有人为此回头。她说人生总该有些从指缝间滑落、错失的东西。普通人都是这么活过来的，所以也希望你能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
听到这话的瞬间，夏知意忽然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远不是旁人能随意置喙的那种。
看着江晚宁凝视虚空露出淡淡微笑的侧脸，夏知意也转头望向车窗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疲惫的弧度。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庆幸这家伙身边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时，夏知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心底滋长——或许是亲近感，或许是友情，又或是难以名状的其他东西。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眼熟。眼看快要到家了，夏知意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这时江晚宁突然继续开口，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其实更让我在意的是别的事情，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其他事情？"
能理解你无法轻易选择重来的心情。如果现在让夏知意回到最初重新来过，恐怕她也会犹豫。
那些重复经历的过往 与其中不断冒出的意外变数
即便选择重来 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顺利解决。当出现新的变数时 可能又得反复重来无数次。更何况就算重来 也不一定能得到与现在相同的结果。
但她此刻所指的 并非这个层面的犹豫。
“因为现在出现了不想从指缝间漏掉的人。”
“…….”
“所以当我决定回到过去时……必须确认那时的夏知意就是现在的您。”
夏知意瞬间屏住呼吸。江晚宁用余光瞥见僵在原地的夏知意连追问的话都说不出口，轻轻转动方向盘。不知不觉车辆已驶入停车场。
“您是我在数百次循环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人。这意味着如果错过这次，就再也无法重逢。”
“…….”
看着江晚宁暂停谈话专注停车的侧脸，夏知意什么话都接不上。面对"因为无法保证重逢所以不逆转时间"的告白，还能回应什么呢。连夏知意自己都无法回答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江晚宁将车完全停进车位线后，整个人转向夏知意这边认真问道。
“夏知意小姐。”
“……在。”
“我的过去里也有您存在吗？”
“……如果有叫夏知意的人，那应该存在吧。”
“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夏知意。”
突然扑面而来的沉重气氛让夏知意难以承受。正想随便敷衍过去，江晚宁却不肯轻易放过。面对像要确认什么似地反复追问的女人，夏知意最终只能投降老实回答。
“我不知道。我来这里才刚满三个月左右。就算时间倒流回到三个月前，也不确定还会不会再来这里。”
江晚宁沉默片刻，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就在夏知意忍受不住尴尬气氛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猛然抬头，只见江晚宁单手撑在车窗上，上半身几乎贴过来替夏知意解开了安全带。这下夏知意彻底被困在她怀里动弹不得。
“夏知意。”
“……别总这样叫我。”
还有，能不能离远点说话。
夏知意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屏息等待她的回应。突然江晚宁低下头逼近她的脸，惊得夏知意慌忙后仰，后背抵住副驾驶座椅背退无可退。
“刚才为什么要用那个技能？”
“是啊，就算您不问我本来也打算提的。”
夏知意短促地呼出一口气，为了推开江晚宁而先按住对方肩膀。但转念想着，面对能让所有人都变得温顺的她，夏知意真有那个力气推开吗。
“江晚宁小姐……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
“您说我在哭？”
“不是的话，就当作是我单方面这么想吧。倒不如说您要是真哭出来我反而轻松些。现在能稍微让开点吗？”
“我认为这是夏知意小姐特有的安慰方式。”
“……既然这么认为，那麻烦您让开点。”
“这种安慰，再多给一点都不行吗？”
“什么安慰啊…”
话头突然断了。因为夏知意感觉到有什么抵在嘴唇上的瞬间，连呼吸都屏住，眼睛都忘了眨。
直到夏知意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已经过了好一阵。这时原本只是干燥地碰触着嘴唇的江晚宁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开口。
“希望夏知意小姐能一直戴着那块手表。这样无论何时你都能回到有我的时间。”
“…….”
“也别想着转去其他公会。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阻止的。明白吗？”
现在这种状况到底要夏知意她说什么、做什么啊！
夏知意完全空白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僵硬着身体，紧紧攥住拳头。
抵在江晚宁肩头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将那身黑色西装抓得皱皱巴巴。然而这点力道却在那人唇间呼出的温热气息里迅速消散。
江晚宁仿佛就等着这个瞬间，彼此的呼吸彻底交缠在一起，唇齿间的厮磨骤然加深。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吻，连转开脸的余地都没有。
带着哽咽的沙哑嗓音被雨声吞噬，在潮湿的空气中渐渐消散。雨点愈发密集，砸在车顶的声响逐渐盖过所有动静。雨势越大，江晚宁就纠缠得越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呼吸开始短缺时，双唇才勉强分离。但并未完全退开，仍在唇瓣上方交换着灼热的气息。无论是江晚宁或夏知意，都只是短促地喘息着反复循环。
“…….”
“…….”
持续了好一阵无声的对视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夏知意。
“刚才这个…就当是安慰吧。”
这句像辩解般的话语让江晚宁发出轻笑声，震得夏知意唇上发痒。事实上不止是嘴唇，连被温柔刺激过的上颚黏膜也泛起痒意，下意识用舌头舔拭时又突然被那触感惊得缩了一下。
“还不太够。你伤我太深。”
江晚宁的瞳孔深处泛起波纹，与轻佻的应答形成反差。对视着盛满悲伤的眼睛，夏知意无意识地收紧了指尖的力道。
不愿承认的是，率先揪住她后颈吻上去的竟是夏知意自己。
理不清。她的心思。自己的心思。
次日清晨，夏知意正为躲避与江晚宁打照面的尴尬而在客厅收拾上班物品。偷瞄蜷缩在沙发补眠的她时，电视突然响起铃声——握着的遥控器应声落地，屏幕上正滚动着难以置信的新闻快报。
江晚宁接电话时眼皮还泛着浮肿，夏知意握着遥控器的手指骤然僵住。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客厅。
镜头剧烈摇晃着切换角度，记者急促的播报声回荡在客厅。画面中随之显现出满目疮痍的灾难现场。
原本安静接电话的江晚宁目光凝固在新闻画面上无法移动。片刻后，我们就像约好似的，同时把视线转向蜷缩在沙发上的达里。
"新、新的钥匙掌控者......好像出现了。"
达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说话时不断磕绊，泫然欲泣的表情直直望向夏知意。
这是时隔数月再度爆发的【暴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