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
卡迪脸上那点残余的、面对“小朋友”时习惯性挂着的轻佻笑意，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瞬间抹去。
房间里油灯昏黄的光线似乎都凝固了一瞬，烟雾在光束中缓慢扭动。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陡然沉寂下来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原本带着点慵懒和审视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火的刀锋，紧紧锁住塞琳娜毫无波澜的金色眼眸。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我，认识。”
“你认识……他现在在哪？”
“外界的，镇子。”
塞琳娜说完后，卡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双眸子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
“外面的镇子——你的意思是，你是从外面而来，并不是中央城镇的人。”
“嗯。”
“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还有菲亚。”
塞琳娜说完以后，卡迪马上便“啊……啊”地扬了扬眉毛，像是正中下怀般地松了一口气，说道：
“果然如此……把你那个什么菲亚的监护人叫过来吧，我和他谈。为什么要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来接触，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卡迪揉着眼角，颇有些嫌弃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鄙夷用小孩子当棋子的做法。
另一边。
为什么要叫菲亚过来——塞琳娜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所以有些困惑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盯着卡迪看。
“和我谈，就好。”
“不行不行，大人肯定要和大人谈的吧，小孩子一边玩去……还有，你这句话有歧义。”
“但是，菲亚，在上班。”
“……？上班？”
“花店，和老婆婆，学习。”
卡迪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就像是在吃饭的时候听见别人谈论38号混凝土一样，莫名其妙。
盯着塞琳娜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房间里只剩下他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和油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最终，他靠回沙发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眼底的警惕丝毫未减。
良久，他问道：
“你们难不成只是来观光旅游，顺带看望一下我的？”
塞琳娜摇了摇头，无奈地再一次重复道：“祈姐，病，想要，药。”
听到祈的名字后，卡迪的表情再一次严肃了下来，敲击桌面的手指也猛地顿住。
“她的病……确实，当初逃离这里时没有多想，但这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的状态还好吗？”
“严重。”
“这可真是麻烦了……”卡迪沉默了。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浑浊液体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需要这个刺激来理清思绪。
一个神秘的小女孩，独自一个人找上来，带着消失数年的里昂和祈的消息——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和麻烦的味道。
穿越几乎一个月路程的外界，可并不是说着玩玩的。
“抑制【圣女】们毒素侵蚀的药物……”卡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不是糖果，小姑娘。它稀有、昂贵，而且……效果有限。更重要的是，它的流通被严格管控。‘上面’的大人物们可不喜欢看到这种东西流落到不该拿的人手里。”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塞琳娜，“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
塞琳娜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丝毫不让步：“里昂说，你，能帮我。”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感，仿佛卡迪的能力是既定事实。
“帮你？”卡迪的眼角眯了起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的说法——闻言，塞琳娜点了点头。
需要展示一下。
心念一动，【哥哥】在塞琳娜的背后现形，从墙壁之中的阴影处缓缓剥离，仿佛液体一般单膝跪下。
塞琳娜再看向卡迪时，对方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窗台上，半蹲着凝视塞琳娜身后的【哥哥】。
“这是你的力量么，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塞琳娜点了点头，然后又让【哥哥】沉回影子之中。
见状，卡迪慢慢地从窗台上下来，坐到了沙发之上，但坐姿非常端正，丝毫没有之前翘着二郎腿的慵懒。
终于开始正视这边了。
塞琳娜心想，或许以后见到别人，都应该先展示自己的力量，不然总会被当作普通的小孩。
或者干脆先把对方打一顿，这样比较直接。
“代价……”卡迪摩挲着酒杯边缘，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首先，我手头上有一份药，我可以凭借和里昂的交情，让你直接拿回去交差。但你知道这种毒素需要长期服用药物，这样是不够的。”
塞琳娜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若是想要更多一些药物的消息，”他身体再次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执夜人作为暗部所属的小队，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不外乎犯罪者。
而其中的大多数都是拾荒者。
拾荒者公会一直以来都是中央城镇里不安稳的因素，因为其构成本身就是一帮不安稳的分子。中央一般不会与其直接起冲突，反而会与其合作，给予口头上的认可。
这也是管理这帮除了命以外，一无所有的人的一种好办法。就像神殿会收养流浪汉，公会也会集中拾荒者。
暗部作为专门处理该死之人的部门，免不了要和公会打交道。卡迪最近就在为了公会交涉的事件犯头疼。
这件事不能在明面上发生，所以委托到了暗部，层层转递，最终被卡迪不幸踩中。
幸运的是，第三者出现了。
塞琳娜原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平白取得药品，所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状，卡迪满意地笑了笑。
“最近，拾荒者公会派出去定期联络和监视周边城镇村庄的队伍，似乎捡到了什么宝贝，是一柄威力不凡的长剑，听说和半年前探索过的一处遗迹有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和某个敌对势力有关。”
“敌对势力？”塞琳娜有些疑惑。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对于塞琳娜的询问，卡迪含糊其辞，似乎不太想要多提，而是继续道，“想办法拿到这柄遗物，并取得有关那处遗迹的消息，中央想要派遣远征队去那个遗迹。”
塞琳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理清楚其中的关系。但这个疑惑马上就随着卡迪接下来的话，烟消云散。
“远征队会有【圣女】跟随，一到那个时候，药物的管理就会变得松散而有机可趁。”
“明白，绑架。”
塞琳娜朝着卡迪竖起了大拇指。
卡迪：？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不论绑架谁都是错误的……算了，等你成功了的话，势必会引发出混乱，我会再联系你的。”
塞琳娜点了点头。
*
*
从深岩酒吧离开后，塞琳娜在门口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弗吉，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两人一同去花店那边接菲亚。
路上虽然有市民污秽化变成秽鬼，而吵吵闹闹的迹象，不过塞琳娜和弗吉都默契地选择了绕路离开。
少惹事是正确的。
“啊，是那天的人。”
“啊，是叫，菲亚小姐……吧。您好，我是弗吉。”
弗吉为菲亚解释了前因后果，并询问两个人何时住过去。得到的答复是后天。
“明白了，那么，后天晚上，我再来这边的教堂找二位。”
他很恭敬地离开了这里。
“不愧是姐姐，一下就解决了住房的问题。那我还要继续工作吗？”
“都行。”
“那我就继续在这里工作啦。店主婆婆虽然看着凶巴巴的，但是会给我吃下午茶诶……！”
菲亚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塞琳娜想了想，决定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而是专心听她关于今天在花店工作的感想。
让她好好享受这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