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在厚重的木门上轻轻叩响,发出“笃笃”两声清脆的回音,如同唤醒沉睡森林的第一声鸟鸣。
“小姐,时辰到了,该启程了。”苏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
门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苏木耐心等待了片刻,不见回应,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他的视线探入房内。
只见那张挂着薄纱帐幔的木床上,一团蓬松柔软的粉红“云朵”正微微起伏。苏文萱,睡得正酣。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卧在床榻中央,精致的小脸埋在一堆同样蓬松的狐尾毛发里,那正是她自己的尾巴。显然,在夜间翻身时,被子早已被她踢蹬着滚落到了床榻下的地毯上。阳光恰好落在她露出的半边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粉嫩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苏木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他走进房间来到床边。
“小姐……该出发了……”他再次轻声呼唤。
床上的“粉红云朵”依旧纹丝不动,只有尾巴尖儿无意识地轻轻扫了一下。
苏木无奈,俯下身,凑近苏文萱那因为熟睡而显得格外柔软的狐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道:“小姐…该用早饭了,有刚出炉的……”
“早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对原本软趴趴贴在发间的、毛茸茸的狐耳尖“噗”地一下竖立起来,还敏感地抖动了两下。
紧接着,苏文萱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慢悠悠地翻了个身,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终于坐起身,一头柔顺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披散着,眼神迷蒙地望向苏木,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刚被唤醒的不满。
“苏木……我饿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遵命,小姐,这就为您准备。”苏木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躬身应道。
几分钟后,苏文萱终于晃晃悠悠地走下铺着厚实地毯的旋转楼梯,脚步还有些虚浮,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俏皮地垂在颊边。
“嗯?”她小巧的鼻翼突然用力翕动了几下,原本半眯着的眼眸瞬间瞪得溜圆,睡意一扫而空,闪烁着纯粹而热烈的光彩。
“什么东西这么……香!”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微微发酵酸感的奶香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瞬间唤醒了所有感官。
“是刚炸好的奶酪球(大多数国家都有自己版本的奶酪球;它们之间的主要区别通常在于配方中使用的配料,这些配料略有不同,最终的成品也会有所不同。东陆传统上会使用酸木薯粉和甜木薯粉;而哈马斯的配方中还不含其他国家使用的一些配料,例如玉米淀粉、黑胡椒、糖、茴香和面包酵母),小姐……里面放了米纳斯奶酪(是一种传统上在东陆米纳斯地区生产的奶酪)。”苏木早已在铺着素雅桌布的餐台边等候,揭开一个藤编食盒的盖子,香气更加汹涌地喷薄而出,金黄油亮的奶酪球在食盒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我知道小姐偏爱奶酪,但或许更该先尝尝这刚出炉的肉馅饼(在东陆馅饼中最常见的馅料是碎肉、马苏里拉奶酪、卡图皮里奶油、棕榈心、鳕鱼、奶油干酪、鸡肉和小虾。但如果是甜味的馅饼的话,馅料则通常是番石榴酱配米纳斯奶酪、香蕉和巧克力)?”苏木指着另一个食盒里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金黄馅饼。
“当然,里面也裹了满满的奶酪。”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我还买了些凯皮拉花生脆(它是一种由花生和帕内拉甘蔗糖块或糖蜜混合制成的东陆凯皮拉人的传统美食),据说是本地精灵用特殊方法烤制的,香脆得很。”
接下来的画面堪称风卷残云。苏文萱一手奶酪球,一手馅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偶尔还抓起一把花生脆丢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令人心满意足的脆响。金色的奶酪拉丝粘在她的嘴角,花生脆的碎屑像小星星般点缀在她的衣襟和桌布上。苏木安静地侍立一旁,适时递上温热的清茶,眼神里是习惯性的纵容。
一顿狼吞虎咽后,苏文萱摸着微鼓的小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嗝。苏木细致地为她擦去嘴角的碎屑,又向客栈掌柜郑重道谢告别。两人随即踏上了通向泪珀圣所的小径。
越往伊察姆纳深处走,光线越是变幻莫测。巨大的树冠层叠交错,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细碎的蓝宝石。脚下的小径并非寻常泥土路,而是由无数虬结盘曲的粗壮树根天然形成,螺旋向上,蜿蜒缠绕着几株需数十人方能合抱的参天古树的树干。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生命气息,湿润的泥土芬芳、奇花异草的馥郁香气以及树木特有的清新树脂味道交织在一起。
“看!”苏木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只见在盘曲树干形成的“山路”尽头,一栋令人惊叹的建筑赫然映入眼帘。
它并非平地而起,而是巧妙地“生长”在一棵无比巨大、仿佛支撑着天空的古老树干之中。树干本身构成了建筑的主体框架和部分墙壁,光滑坚韧的树皮被精心处理过,与精灵工匠用闪亮矿石、抛光木材构筑的墙体、精致的拱窗和旋转向上的露台完美融合,浑然天成。苔藓和开着小花的藤蔓自然垂落,为这栋树中殿堂增添了几分神圣与野**融的气息。
“我有时真在想像他们精灵族这种房子是怎么建起来的?”苏木仰望这奇迹般的建筑,由衷地感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身旁树干。
“管他呢……”苏文萱含糊地应道,注意力显然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小手不自觉地从随身小包里又摸出一块花生脆塞进嘴里。她的嘴边果然还沾着几颗闪亮的脆皮残渣,随着咀嚼轻微晃动。
两人拾级而上,来到这“泪珀圣所”巨大的、由缠绕发光藤蔓形成的拱门前。门内光线略显幽深,飘荡着古老羊皮纸、干燥药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气息。他们好奇地探头向内张望。
几乎在他们探头的同时,一位穿着长袍的年长精灵祭司,正吃力地抱着一大摞摇摇晃晃、比他本人还高出一头的厚重典籍,步履蹒跚地从一排高耸的书架后挪出来。那书堆显然超出了老人的负荷极限,最顶上几本厚卷轴正危险地滑动着。他一抬眼,恰好看到了门口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喂!纳提卡!”老祭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焦急,他努力想稳住书堆,头也不回地冲着光线稍暗的角落里一张堆满卷轴和仪器的长桌方向喊道。
“别摆弄你那块破石头了!书虫都快爬到鼻尖上了!门口有访客,快去招待一下!”
角落里,一位同样穿着祭司袍、但明显年轻许多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液体星光流转的透明水晶。
被称作纳提卡的年轻祭司猛地惊醒,“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水晶放下,发出一声脆响,赶紧小跑着过来。
路过老人身边时,他还忍不住小声嘀咕抱怨:“尤鲁帕老爷子,您每次搬这么多也不喊个学徒帮忙……哎哟!”
“少废话!哎!要倒了!真的要倒了!”尤鲁帕祭司的声音变了调,那摇摇欲坠的书堆像醉汉一样剧烈倾斜。
就在灾难发生的瞬间,苏木的身影已掠了过去。他身手敏捷地从下方稳稳托住眼看就要崩塌的书山一侧,同时用眼神示意纳提卡扶住另一边。两人合力,总算将这堆厚重的“知识”安全地转移到了旁边一张宽大的石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多谢,多谢!年轻人,好身手!”尤鲁帕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感激地对苏木点点头。他随即注意到还傻站在旁边的纳提卡,立刻吹胡子瞪眼。
“纳提卡!你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干嘛?贵客临门,连杯茶都不知道上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是是是!”纳提卡如梦初醒,一溜烟儿跑向后面的侧室。
尤鲁帕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露出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招呼苏木和苏文萱在石桌旁几张树根自然形成的矮凳上坐下。
“让二位见笑了。不知二位光临我们这偏僻的泪珀圣所,有何贵干?”他的目光在苏文萱那明显异于精灵的狐耳和蓬松尾巴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了然与好奇。
“尊敬的尤鲁帕大祭司……”苏木坐直身体,恭敬地开口。
“我们是来自遥远东国的旅人,此行是为了……”
“哎哟哟,打住打住!”尤鲁帕连忙双手连摇,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大祭司’?可不敢当!可千万别这么叫!这尊贵的头衔是留给伊希切尔她老人家的。老朽我这把年纪,不过是圣所文房里一个管管旧纸堆的老书虫罢了。”他语气真诚,带着精灵特有的对位份的严谨。
此时,正好纳提卡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奇特草木清香的茶走过来。
尤鲁帕眼尖地瞥见年轻祭司嘴角憋着的一点点笑意,立刻佯怒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茶放下了还不赶紧去把刚才那堆卷轴按类别归档?等我请你吃蜜饯吗?”
纳提卡赶紧放下茶杯,缩着脖子溜走了。
苏木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歉意:“非常抱歉,尤鲁帕祭司……”他下意识又想用尊称,但看到对方恳切的眼神,硬生生改了口。
“是这样子的。”他小心地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本书,双手递了过去。
“我家小姐……”他看了一眼旁边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眼睛却在好奇地四处打量的苏文萱。
“在研习一份极其古老的东陆医学莎草纸卷时,发现其中多次提及并虔诚祈求‘伊察姆纳’的智慧与指引。尤其指向一种传说中的……嗯……‘精灵药方’,据说与生命本源和某种古老的疾病有关。小姐对此深感好奇,认为源头或许在此,便执意不远万里,希望能探寻一番这古老记载的源头与真相。”
“哦?来自东陆的古卷?祈求伊察姆纳的智慧?还有……精灵药方?”尤鲁帕脸上的轻松神色褪去,变得严肃起来。他接过书册翻开,眉头渐渐拧紧。他的手轻轻拂过那些繁复优美的东陆文字和旁边描绘的奇异植物图谱,眼神充满了困惑和思索。
他翻了几页,又翻回去看了看图谱,最终抬起头,眼中满是疑虑。他忽然转过身,对着圣所深处鳞次栉比的书架丛林,用他那略显沙哑但依旧洪亮的声音喊道:“蒂尼奇!老伙计!别躲在你那个草药堆里了!快出来!有活儿干了!”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书架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几声不满的“咩!”和轻微的碰撞声。很快,一位年纪看上去比尤鲁帕更大些、袍子上沾着些可疑绿色草汁和几根白色绒毛的老精灵走了出来。
他一边揉着后腰,一边没好气地抱怨:“尤鲁帕!你这老家伙!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羊吓到了?它刚才受惊,狠狠踹了我后腰一脚!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先别说这个,快看看这个!”尤鲁帕顾不上解释,直接把苏木带来的书塞到蒂尼奇手里,指着那些文字和图谱。
“这上面的东西,你……认得吗?”
蒂尼奇接过书,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边缘似乎还沾着点饲料渣的水晶眼镜片,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几乎完美复刻了刚才尤鲁帕的困惑历程:从好奇,到专注,再到眉头紧锁,最后是一脸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甚至还把书页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我说蒂尼奇……”尤鲁帕带着一丝促狭和隐隐的希望看着他。
“你这老家伙,不会真不认识上面的字和图吧?”
“你你你说啥呢?!”蒂尼奇像是被踩了尾巴,老脸微红,有些结巴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这文字……确实古老得有些过分了,还有这植物的形态……从未在图册里见过……”
“所以呢?”尤鲁帕追问,眼神带着询问。
“嗯……”蒂尼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终于泄了气,无奈地摊手,“好吧……我承认…我的确认不得这上面的字和图……这风格,这些纹路……有点像古籍里记载的更古老的‘初始语’变体?或者……根本就不是我们已知的精灵文字?”他把书还给尤鲁帕,看向苏木和苏文萱的眼神充满了歉意和浓厚的研究兴趣。
苏木的心微微一沉,他看向身旁的小姐。却发现苏文萱的目光盯着吊顶上的水晶灯,还在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一点奶酪香。
苏木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决断:“小姐?”
“啊?”苏文萱的注意力回过神来,而苏文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询问和确认。
“恐怕……我们得去一趟希巴尔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