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平庸就好了。

    她只希望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她想在阳台上养花，也许可以养一只猫。

    如果厨房里有一个心爱的人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愿望在其他的贵族家庭很容易。

    可惜她生在莫洛达克家族。

    莫洛达克家族总是会榨干自己家族成员的价值，男孩没有魔法天赋就去练习剑术，女孩没有魔法天赋就去联姻。

    可海拉有一点魔法天赋，但是很弱小，在整个莫洛达克家族是倒数中的倒数。

    从来没有得到过肯定。

    那一天，她来到河边，看见了那个洗衣服的小女孩。

    对方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哼着小曲洗着自己的衣服。

    她能看出对方是由衷的快乐，而不是城里人那种强颜欢笑。

    海拉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被那个微笑吸引了，想要和对方成为朋友的念头无比强烈。

    只是对方似乎有很强的戒备心，大概是不希望别人闯入自己平静的生活。

    海拉礼貌地退却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那间破旧的小屋，小屋很小，房间里挤满了东西。

    门口摆着鲜花，墙上有对方手工绘制的涂鸦。

    旁边小小的空地上晾晒着被子，还堆放着一些金属器件。

    如海拉所想的那样，这位小姐是一位很热爱自己生活的人。

    海拉是来告别的，自己马上就成年了，家族会给自己安排工作，自己大概率是会被送去政治联姻。

    她在这个夜晚忽然很想见见这个小女孩，就好像自己见见她，她就替自己自由。

    这是她很莫名其妙，没来由地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期待，其实细看对方很很普通，也有很多烦恼，偶尔也会皱起眉头。

    可人就是这么感性的物种。

    海拉见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刚刚好的，阳光刚好，空气刚好，河流的流速也刚好。

    那么那一刻，出现的女孩就是刚刚好的。

    对方居然答应和自己去初次见面的河边，她们畅谈了一下未来，虽然海拉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自己去实现了。

    女孩告诉她不要放弃。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想马上就跑，朝着日落的方向，跑到什么地方力竭了就定居。

    这个念头只产生了一瞬间海拉就默默地把它擦掉了。

    现实是现实的东西。

    现实会追上来，告诉你你的幼稚。

    家族的成员会找到她，把她带回去，人们会指责她的怯懦她的自私。

    最后把她带回去，一如她过往被否定的每一次。

    她被家族派往远方的一个小村落，和村长的儿子结婚。

    在他们看来，她只有这么点价值了。

    但就在最后决定出嫁的时刻，城主找上了门，一眼看到了在角落中闷闷不乐的她。

    她以为对方是来拯救自己的，对方说要带自己走。

    要把自己打造成一柄绝世的好剑。

    海拉终于心如死灰。

    海拉在这个被紧锁的房间里，每一天落日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夕阳。

    今天也是这样。

    房间开着一扇很小很小的窗，但从小窗看出去，能看见整个艾瑟隆的风景。

    她对这个城邦的知之甚少。

    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但此刻整个城市仿佛在她脑海中活了过来。

    海拉在数着时间，明天就是熔铸祭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

    想到烧红的铁水，自己会被丢进铁水之中，融化后被最顶级的工匠打造成一柄剑，她心里就充满了恐惧。

    她喜欢吃甜食，怕疼。

    海拉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面不改色的说出用人铸剑的话，这些字眼听着就可怕。

    海拉看着遥远的天际线，忽然很想哭。

    从小到大她就算很委屈也没有哭过。

    因为哭泣只会让其他人嘲笑她，不会得到糖果和安慰。

    世界上有那么多肆意大哭的女孩子，就是她们在哭的时候，会有人递来纸巾，拥她们入怀。

    可海拉不会有。

    海拉双手扒拉着铁窗，身体慢慢地滑落下去。

    房间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海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不甘也许是委屈，或者都有。

    或者是在心里暗暗地期待，会有人来安慰自己。

    可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人出现，只有晚风吹过铁窗发出的呜呜声，还夹杂着一股铁锈味。

    海拉克制地哭着，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发涩。

    哭声止歇，仿佛一场春天晚上没人在意的小雨。

    海拉哭过以后好受多了，看着铅灰色的天花板，大脑放空。

    海拉在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是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的。

    直到后来，那个男人出现，声称她是莫洛达克家族的人。

    她才知道自己是莫洛达克现任家主的私生女。

    这位父亲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关心，但妈妈看到那个男人后眼里有了光。

    妈妈为了讨好那个男人，开始强迫自己去学习一些晦涩难懂的知识，还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面，一学就是一整天。

    那个女人拼了命地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认可，可是直到死，男人都没见她一眼。

    只有海拉默默地站在床边，没有哭。

    女人最后的视线也是望着门口，希望那个男人出现。

    海拉后来才明白，男人把她们母女俩接回家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防止莫洛达克家族的血统外流。

    从那天起，海拉就明白，世界上总有一些你逃不掉的牢笼，有些是羁绊，有些是枷锁。

    海拉慢慢地站起身，擦干了眼角，看着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城市笼罩在一层铅灰色的轻纱之中。

    远处有一只乌鸦笔直地落下，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死亡。

    海拉驻足良久，最后看了一眼天边。

    妈妈给自己讲过很多故事，故事里的王子总会在公主绝望的时候出现，宛如黎明的曙光。

    小时候自己也曾幻想过，可现在不会了。

    海拉拖着长长的睡裙，缓缓走向自己的木床。

    忽然，“哒”的一声。

    声音很小，海拉却忍不住回头。

    一只金属小鸟落在窗台，嘴里叼着一个信封。

    信封的封面用大大的黑字写着：

    “永远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