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假护照,走私通道是从东部边境开凿的废弃矿井系统。通道狭窄、闷热,壁上长着荧光的真菌,那是被支配之欲污染后残留的意识孢体,它们在潮湿的岩石上蠕动着,仿佛还记得人类的形状。
引导我的,是一位瞎眼的中年人。他一言不发,只在到达出口时交给我一副黑色面罩——B-731的“市民认证装置”,必须佩戴才能进入城市系统识别链路。
我带上它,踏出了矿井。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作呕的华丽。
整个城市仿佛沉溺于永恒夜色之中。数百米高的楼宇在霓虹之海中耸立,像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脉管结构。广告屏闪烁着支离破碎的图像与圣女的面容,广播中低声吟唱着圣语:“存在即信仰,信仰即献祭。”
人行道上挤满了戴着义眼、义肢、信息插口的改造人。他们面无表情地走动,神情如同梦游者。每个人身后都连接着细微的数据丝线,通往空中的信号塔,仿佛无形锁链。
这不是城市,这是囚笼。
我用假身份登记,获得了一间廉价胶囊旅馆的临时睡仓。就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不是打斗,是清扫。
我走到窗边,透过模糊的塑合玻璃看去——
一辆黑色浮空警备车正悬在半空,舱门开启,几个穿着圣女卫甲的士兵跳下,他们戴着镀银面具,手持激光步枪,毫无预警地朝街角一群衣衫褴褛的无面者扫射。
没有质问,没有审判。
血液蒸发在高热粒子之中,喷洒在荧光广告牌上,如同圣水洒祭。
有个孩子大喊“我们不是异类!我们信她!”但那句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他胸口被打穿,倒在街边的圣语浮雕前,像一件坏掉的供品。
我转身回到睡仓,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她建立的秩序。
而第二天,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她——
“圣女”。
她出现在浮空大屏中央,像神明降临一般站在一座仿生教堂的尖塔顶端。她的面容被柔光笼罩,头戴荆棘冠冕,手持银杖,声音温柔却震耳欲聋:
“我赐予你们真理之光,洗净罪与不纯之思。那些否定秩序者,将被净化。”
广场上,十万人跪倒,齐声高喊:
“唯有她,统御我们!”
“圣女即真理!圣女即天命!”
他们疯狂挥舞着发光的圣徽,一些人自愿跪入净化炉中,接受意识重构。火焰中,他们尖叫,却带着笑容。
我在人群中站着,低下头,假装也在虔诚地祈祷。
但我的指尖轻轻颤动,圣印正在共鸣。
她确实还活着。
她就在我头顶,凝视着我。
支配之欲,正在试图读取我的意识。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像是神明睁开的眼睛,在高空无声注视。我沿着导航碎片的指引,穿越封闭的地铁隧道,进入这座被废弃的地下交通枢纽。
这里没有灯光,只有潮湿混杂焦油味的空气,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空气中飘浮着微弱的以太电离气息,这是意识干扰屏障的痕迹。
他们在屏蔽圣女。
我敲了三下铁门,再两下,停顿一拍,再一下。
门开了,一只枪口直接抵上我额头。
“暗号。”
“灰鸦在夜空飞行。”
沉默三秒后,枪口才放下。
我被带入一个临时会议室。大约七八人围坐在投影台周围。墙上挂着几把老式火箭弹与几张涂鸦地图。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炸药与劣质药剂混合的味道。
“我们准备三天后动手。”
抵抗组织的头领语气坚定,仿佛终于等到了命运召唤的那一刻。
地图投影在金属桌面上,红色光点闪烁着——那是他们最新侦查获取的支配之欲坐标。一座神殿级建筑,外部装饰着圣女雕像,内部则是精神域场的中心区域。
“我们已经筹集了足够的炸药,还有几架地面无人机。由东侧破口突击,配合火力压制……”
他继续说着,但我已经不再听。
我站在他们身后,眼神投向那座虚拟神殿的中心,微光映照在我瞳孔中,反而将一切都拉得遥远。
“……她不是凡人。”我开口,声音极轻。
众人一顿,有些人眉头皱起。
我继续:
“支配之欲,已经完成域场重构,建立了对‘群体信仰’的低频控制网络。她不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个系统。”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
“你们杀得了她的身体,但杀不掉她的意志残响。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攻击堡垒,其实你们只是……撞向镜子。”
空气陷入短暂沉寂。
女人冷哼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一个人单挑神明?”
我没有回她,只是转身离开,步伐坚定。
“……我要亲眼确认她的弱点。”
她在背后喊我:“你会死。”
我停下脚步。
“如果真是那样,你们更不可能活。”
我独自离开,沿着通风井逆爬至城市上层。
夜色下,罪恶之城如同一具沉睡巨兽,霓虹是它脉搏跳动,圣女的声音从各个屏幕上缓缓播放,低语着慈爱与净化。
我穿上黑色隐匿外套。
接下来,我会做他们不敢做的事:
深入圣女信仰区域,查出她的根源。
在她意识尚未察觉时,
找到神明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