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克莱门特径直走了进来,跨过了门框上滴落的、将光洁地板晕染出污迹的紫黑色腐蚀性液体。
她脸上无损冰蓝眼眸中那股淬过寒冰般的平静,那是一种经历过剧烈风暴后,将一切狂澜都压缩于心底最深层的绝对静谧。
她没看任何人,直接走到行动室中央那张堆满了废弃能量弹壳、打空的防毒面具滤芯和被粉尘模糊了大部分细节的现场报告的长桌旁。
手指拂过桌面,带起一丝微尘。她拿起桌上一个被污染得几乎看不清内部结构的金属碎片——那是“尘肺疫龙”的残骸——冰蓝色的视线在碎片表面复杂且被部分破坏的结晶结构上来回扫过。
奥古斯塔随后跟了进来,她深金棕色的发髻有些散乱,琥珀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管道中突袭带来的心悸和脱力感。
她看着维多利亚——对方那种超乎寻常的、仿佛只是刚从一场沉闷讲座回来的冷静——这反而让奥古斯塔心头的忧虑更深了几分。
失败并非不能承受,但这种将挫败完全冰封的姿态……更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维多利亚小姐,”奥古斯塔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难以按捺的关切,“那条龙的伤势……”
奥古斯塔走到她旁边,看着维多利亚沾满污迹的裙摆和脸上那几点碍眼的脏污,心头那点担忧还是占了上风,“……维多利亚,我们还有机会,还有……你没事吧?这次是它的主场,加上那种该死的污染防御……”
她试图开解,琥珀色的眼瞳在灯光下带着柔和的光泽。
维多利亚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转向奥古斯塔。镜片后澄澈的冰蓝深处,没有一丝战败后的沮丧,没有愤怒,也没有奥古斯塔预想中可能出现的挫败阴影。
只有一片……纯粹的、波澜不惊的理性深潭。然而,就在这平静得令人心慌的表面之下——
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冰层下狡黠暗流般的东西,在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维多利亚没有直接回应奥古斯塔的关切,她优雅地拂开落在颊边的一缕沾了尘灰的亮金色发丝,指尖不经意般掠过脸颊上那几点污渍,然后以一种奥古斯塔熟悉无比的、充满贵族式戏谑的腔调,慢悠悠地开口。
“哦?我亲爱、坚韧、并且充满了不必要责任感的斯特兰奇警督……”她故意拖长了“亲爱”和“坚韧”的发音,红唇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讥诮弧度的微笑,“……你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纷呈,像是在目睹一只打碎珍贵古董花瓶后强装镇定的波斯猫。”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着自己的嘴唇,冰蓝的眼眸在镜片后熠熠生辉,那份冷静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牙痒痒的“恶趣味”所取代,“你该不会……真以为这种级别的狩猎失败,会对我造成哪怕一微米深的……‘心理破防’吧?”
她吐字清晰,将那个心理学术语用得如同在品评一杯下午茶的口感,“一条依靠污染环境和集体愚昧侥幸诞生的可悲病变聚合体,一次利用主场优势逃脱的拙劣戏码……”
她优雅地摊开手,那姿态仿佛在展示一枚不值钱的铜币,“不过是狩猎过程中预期的变量之一罢了。”
奥古斯塔看着维多利亚那副“本小姐心情甚好”的傲娇模样,以及镜片后那双因为恶作剧得逞而闪闪发亮的冰蓝色眼睛,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好,很好,看来自己白担心了,这位金盏花妖精不仅没破防,反而被刺激得更加神采奕奕、更加难搞了。
就在奥古斯塔内心吐槽翻涌,正准备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一点颜色瞧瞧比如把一摞更厚的污染报告塞给她的时候——
维多利亚脸上那副玩味的表情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速度比翻书还快。
冰蓝色眼眸中的狡黠被一种极其突兀的、认真的探究光芒取代。
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透过镜片,紧紧锁定了奥古斯塔,抛出一个与当前气氛和话题都格格不入的问题,“奥古斯塔。”
没有尊称,没有戏谑,只有直接的名字。语气如同在实验室进行关键步骤确认般严肃。
“你……”维多利亚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奥古斯塔的瞳孔,“……了解‘飞机’这个东西吗?”
飞机?
奥古斯塔·斯特兰奇警督,在污浊的报告、冰冷的金属碎片、同伴恶趣味的调侃之后,骤然听到这个词,大脑足足宕机了两秒钟。
不是她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作为警督,她当然知道那些在首都专利展览会上偶尔能看到的、号称能像鸟类一样在天空翱翔、还处于专利垄断中的昂贵试验品模型和收费展示飞行。
但这个词……此时此刻……从刚刚死里逃生、裙摆沾满毒血酸液、正以一种女王姿态玩弄着失败者心态的维多利亚·克莱门特口中问出来?
这感觉就像在解剖完一条剧毒龙类后,对方突然问你早餐煎蛋的火候是否合适一样……充满了撕裂现实的荒诞感!
奥古斯塔眨了眨她那充满包容力的琥珀色眼睛,试图理解金盏花妖精跳跃的逻辑链。
“飞……机?”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你是说……像公园里那些收门票、摇摇晃晃飞上十几分钟就会摔下来的‘维德兄弟牌专利演示模型’?它们和刚才那条龙……”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现实泥沼。
“不。”维多利亚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她的手指再次精准点向行动室那破旧、噪音巨大的空气净化装置,“我说的是……”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和一丝……隐秘的兴奋,像发现了新矿脉的勘探者。
“……摆脱这种只能在地面被动吸尘的设备限制……”她目光一刻都没有停留在被污染毒雾折磨过的警员们扔在地上的、糊满了紫黑污迹的防毒面具,“……克服空间迷雾带来的视界干扰……”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墙壁,落在那条遁入工业废墟的龙影方向。
“……甚至……”维多利亚微微扬起下巴,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冰冷而精密的齿轮在高速运转、啮合,迸发出智慧的火花,她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了一个冰冷、却野心勃勃的弧度,像一把悄然出鞘的手术刀——
“……让那头只会在垃圾堆里打滚的病蜥蜴,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驾驭风暴的‘飞鸟’!”
行动室里昏暗的灯光打在维多利亚脸上,一半是尚未擦去的暗紫色污痕,另一半是冰冷又炽烈的计算光芒。
那被污染的白裙残破不堪,但那冰蓝色眼眸中的光,却锐利得足以切开钢铁穹顶,直刺云霄。
奥古斯塔看着眼前这个矛盾又危险的组合体——污迹与圣洁同在,失败无损其锋芒,思维如同跳跃星辰般难以捕捉——琥珀色的眸子里震惊散去,只剩下无尽的、被点燃的兴趣和期待。
“飞鸟?”人类似乎从未停止过对天空的觊觎,奥古斯塔的嘴角,也慢慢地、缓缓地向上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