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精疲力竭的云素璃终于在哭泣和恐惧中沉沉睡去,身体蜷缩在床铺边缘,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的雏鸟。
朱青煊则靠在床头,熔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点永不熄灭的幽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身边女孩苍白的睡颜和睫毛上未干的泪痕。
她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眉宇间还残留着不安的云素璃,深色的家居服衬得她愈发单薄。
朱青煊煊没有叫醒她,只是动作轻缓地离开了403房。
...
...
天光微亮,朱青煊煊悄无声息地起身。
她下楼时,厨房里已经有动静。
云书简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忙碌着,灶台上传来熬粥的咕嘟声和煎蛋的滋滋声。
他换掉了昨天那身衣服,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头发还有些微湿,像是刚洗漱过。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云书简的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得好眠。平静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早。”
朱青煊煊随意地应了一声,深褐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捕捉那份平静之下的暗流。
她没多话,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姿态自然地像在自己家。
云书简将煎好的鸡蛋和烤好的面包片放到桌上,又从砂锅里盛出温热的米粥。
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沉默的专注。
“素璃呢?”
他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随意地问道,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还在睡。”
朱青煊煊拿起一片烤面包,随意地涂抹着黄油,语气平淡无波,
“昨晚睡得晚了些。”
她抬眼,深褐色的眼眸看向云书简,
“大概是……累着了。”
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累”的具体原因,仿佛只是普通的疲惫。
云书简盛粥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嗯。”
他应了一声,将盛好的粥放到朱青煊煊面前。
他没有追问。
朱青煊煊不再说话,安静地开始吃早餐。米粥温热,煎蛋边缘焦脆中心流心,面包烤得恰到好处。
食物本身无可挑剔,但餐厅里的空气却像凝固的胶质,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没过多久,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换上了昨天那身米白衬衫和浅灰烟管裤的云素璃出现在餐厅门口。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睛微微红肿,显然哭过的痕迹难以掩饰。
银色的低马尾让她看起来比昨天更加单薄。
她看到餐桌旁的两人,尤其是朱青煊时,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残留的紧张和不安。
“主人,朱小姐。”
她低声问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早,素璃。”云书简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刻意的安抚,
“过来吃早餐。”
他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
“是。”
云素璃小心地走过去坐下,动作有些僵硬,刻意避开了朱青煊的视线范围。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两片受惊的蝶翼。
偶尔她偷偷抬眼看向云书简,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依赖。
云书简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夹了一个煎蛋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试图传递一丝安稳。
朱青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深褐色的眼眸在云书简和云素璃之间转了一圈。
云书简那份强行镇定的沉默和眼底深处的负重,云素璃那掩饰不住的脆弱和依赖,以及两人之间那份在重压下愈发凸显、近乎相依为命的微妙联系……都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结果……和她预想的,似乎有些偏差。
他没有崩溃,没有屈服,也没有无意义的愤怒。
那份平静是强行压制后的风暴眼,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他依旧在行动,在准备,在寻找哪怕一丝渺茫的出路。
这种在绝对劣势下展现的坚韧和……近乎愚勇的责任感,出乎她的意料。
而云素璃,这个她眼中的“资产”,在恐惧的泪水中,那份对主人的纯粹信赖竟未曾熄灭,反而在高压下凝练出固执的微光。
这种“价值”,不仅仅是外表或潜力,更在于她对云书简的这份奇异的“锚定”作用,以及云书简因她而爆发出的这份意外的坚韧。
偏差是存在的。
她预想中的测试结果更倾向于暴露人性的弱点或不堪,最终导向冰冷的利益交割。
但眼前的情景,却像是高压炉里意外烧炼出的某种更复杂、更坚固的东西——一种在绝境中相互依存、彼此强化的“羁绊雏形”。
但这偏差……并非坏事。
云书简的沉默负重,至少证明他不是懦夫,甚至拥有一种近乎“轴”的责任感和守护意志。这比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要好得多。
而这个从冰井中挖出的谜团,她的价值在哪里?
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女仆?还是拥有某种未知的力量?
昨夜和今晨的观察,让她看到了云素璃的核心价值似乎紧密绑定在云书简身上。
她的忠诚、她的恐惧、她的信念、甚至她的潜力激发,都源于此。
这份“绑定”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重要的信息。
至于时之匙……
三天内拿出?
她比谁都清楚这几乎不可能。
她最初的极限施压,不过是试探底线和筛选合作者的手段。
她不能永远困在这破旅社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但也不能轻易放弃这唯一能找到时之匙的线索。
她需要一个更灵活、更高效的方式。
餐厅里的静默被瓷勺轻碰碗沿的细碎声响切割着。
云素璃小口喝着粥,温热的液体似乎稍稍熨帖了紧绷的神经,但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依旧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风暴。
云书简沉默地吃着,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云素璃的状态,那份强装的平静下是翻涌的焦虑——日落像悬在头顶的断头铡,而钥匙依旧杳无踪迹。
朱青煊煊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从容,与餐桌对面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亮,如同冰层下的深潭,平静无波,却酝酿着新的流向。她放下纸巾,目光扫过沉默的云书简,再掠过低垂着头的云素璃。
“云书简。”
她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抓住了两人的全部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