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墨猛地回过神，被这温和的声音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苏秋白那双清澈却又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刚想开口，想说“我没事”，然后想说“再来”，甚至还想趁机解释一下刚才的恍惚……

但嘴唇只是抽动了几下，最终，所有的话语，或者说是对自己无能的狡辩，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苏秋白眼中的那份了然，那份无需言语的洞悉。

他知道，身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她是“完美的”。

所以她一定猜到了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想到了谁。

在她面前，任何强撑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对她这份关心的亵渎。

至于尹墨，他悲伤吗？没有。

绝望吗？也没有。

有的只是一阵空虚，对自己的存在价值的怀疑。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先后帮助了诺娜、莉莉丝，甚至是亚楠，这些良好的改变不禁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精神支撑，就好像自己真的在这个陌生但又无比熟悉的小说世界里立足了一样。

就好像真的只凭自己就能改变那些不好的结局，让穿越到这里之前，那个毫无作用的“尹墨”有了价值。

可是，这一次却失败了。

明明只是一个小支线，自己却那么无力，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骗给了对方一个好了那么一点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是尹墨自己亲手……

总之，他不再敢看苏秋白，只是沉默地收起了短剑，麻木地坐在了一个位置上歇息。

苏秋白则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场边休息的长凳，坐下去后，身体微微放松，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我是不是太装腔作势了啊？”

一个极轻且带着明显自我怀疑的声音突然从她唇间溢出，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她并没有看向任何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刚才……直接说结束，是不是太生硬了？明明他的状态那么差……”

只见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小说里在她身上出现的，带着点无措的小动作。

“这时候，作为朋友……应该鼓励他几句吧？比如‘别灰心’？或者‘下次再努力’？”

她歪了歪头，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措辞，但随即又泄气般地垮下肩膀。

“可是……总觉得那种话说出来好假……而且他那个样子，感觉说什么都……”

这时，她突然侧过头，目光投向安静坐在她旁边的莉莉丝，寻求认同似的问道：

“莉莉丝，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莉莉丝小巧的脑袋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刻，便软软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而绵长，应该是早就睡熟了。

苏秋白：“……”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

“莉莉丝，你应该是醒着的吧？”

“没有，绝对没有，莉莉丝是睡着了的，睡得很香，还请秋白姐姐不要打扰莉莉丝。”

她看着不肯回应的莉莉丝，那点自我怀疑也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取代。

“好好好，莉莉丝睡着了……不过，还真是的，这种时候也能睡着……”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带着点宠溺的纵容。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莉莉丝靠得更舒服些，免得自己乱动滑下去。

好吧，一号“听众”已经自己切断“网线”，彻底掉线了，那么二号“听众”……

苏秋白转头，将视线放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长椅上观看对练的诺娜。

“诺娜，你知道怎么能让尹墨打起精神吗？”

可得来的，只有一道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无语意味的视线。

“唉，秋白……你是他的谁？怎么那么关心他？而且，这类男生一般都只要放着他不管，几天后自己就会痊愈。”

诺娜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还有点事不关己的懒散。

接着，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长椅上，双腿交叠，手指随意地搅动着耳边的酒红色发丝。

但目光却聚焦在了远处那个沉默呆坐的身影。

苏秋白被她直白的反问噎了一下：

“我们是同学，但也是朋友啊。看他状态不好，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暴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意味。

“你们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呃……不好意思，我和莉莉丝都忘了，一直没跟你说……”

闻言，诺娜的眼皮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听见苏秋白问她要不要帮她拿冷饮，而那声“朋友”甚至都还带着点回音，在她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难道是那在魔语森林狩猎的那一天？

也就在回忆那一天时，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我希望你能跟我做朋友。』

『不是那种普通的名义上的“朋友”，而是真诚相待的“朋友”。』

声音很轻，甚至没什么底气，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让她当时觉得不敢相信，探究似的期待。

对了，从那天开始，他都一直再也没有找过自己，就算那个要求自己允许他保留，也还没限制时间，但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

他到底还想不想要短剑了？

还是说，他彻底把自己忘了？

念及于此，诺娜的脸上忽的变得阴沉起来，双眼直直地看向了不远处还在发呆的尹墨。

接着，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刚好拿来一个训练场免费冷饮，准备坐下开喝的苏秋白。

“秋白，借我用一下。”

“啊，什么？”

还没等苏秋白反应过来，诺娜便拿走了她手中的冷饮，径直走向了尹墨。

“唉？只剩下这一瓶了啊！”

“之后我会赔你。”

“不是这个，主要是……我刚才拿过来的时候，喝了一口啊……”

可诺娜早就走远了，根本没有听见苏秋白最后说了什么。

接着，她走到了尹墨面前——

“喂，抬头。”

听到是诺娜的声音，以及闻到那印象深刻的玫瑰香气，尹墨刚准备抬头，便被脖颈处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浑身一哆嗦。

“嘶——诺娜？你干什么？”

诺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还勾起一丝邪魅的弧度：

“哟，你这平民居然还记得我？刚才没把这东西直接扣你头上，都算我今天格外仁慈了。”

她晃了晃手里还冒着寒气的冷饮杯，继续说着。

“还有，我记得我说过的吧？叫我‘大小姐’。”

尹墨下意识揉了揉被冰到的后颈，残留的疲惫和心底的空洞都被这股凉意和诺娜的突然出现搅混，此刻的他更是心烦意乱：

“大小姐，您又想怎样？”

“喏。”

诺娜没理会他的不耐，手臂往前一伸，那杯沁凉的饮品几乎要怼到尹墨脸上。

“赏你的。”

“谢……谢谢……”

这一顿操作下来，尹墨感到诧异的看向了诺娜。

“不过，大小姐为什么会专门来这？”

此话一出，诺娜又忽然垮起了脸。

“你这家伙果然忘了……”

“忘了？是……短剑？”

“一部分。”

“呃……是，那个‘要求’？”

“没错。所以你想好了吗？”

尹墨的眼神飘忽不定。

“还没……”

“……”

诺娜不禁扶额，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你这家伙……限你在明天的联合训练结束前想好。”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诺娜。”

“又怎么了？信不信我现在回来揍你一顿？”

“不是，我是想说……谢了。”

尹墨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却也少了一些之前的疲惫。

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没有看诺娜。

“也请替我……谢谢苏秋白，她这些天一直愿意陪我对练，我真的很感激她。”

诺娜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便重新踏出了步伐。

尹墨则举起了杯子，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那突如其来的清爽感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随之松懈了一点点。

“奇怪……是心里作用吗？好像比平常……”

“还要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