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哼哼哼，哼哼哼哼喔喔……”
“……什么歌。”
“啊，我在哼的？”
“嗯。”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林清不说话的时候经常轻哼这个调子，我好像下意识就记下来了。”
“哦。”
“旋律还蛮好听的呢。”
“……还好。”
“早上的风，还是挺凉快的吧？”
“……骑得好慢。”
“毕竟是自行车，又不是摩托车……表姐那倒是有一辆，到时候让她借我们用来兜风吧！虽说没有驾照，但反正是在乡下，没人会查吧？”
“那个很危险。”
“没事，不做什么危险动作啊，就是普通的骑嘛，说实话我早就馋了，好想试试啊……”
“很重的。”
“应该还好吧？表姐骑起来都没问题啊。”
“……自行车就好了。”
“咳哈哈，总感觉你是在关心我？”
“没有。”
“真的没有？”桑葚故意用贱兮兮的语气再次问道。
“我只是不想被你摔死而已。”
“你会怕死吗，我可不信。”
“……”
“果然是关心对吧？”
“……没有。”
“偶尔也应该坦率一点嘛？我们可是同一个自己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
“好烦。”她将额头顶在桑葚的后背上，“……骑快点。”
“是是是，大小姐~保证把你最快速度送到目的地！”
“……”
“不过，没有大小姐是骑自行车出门的吧？呃，或许十九世纪的时候会？也不对，十九世纪好像已经有汽车了，没有汽车应该也有马车了吧……或者干脆是用飞机？直升机之类的……啊，有生之年好想坐一次飞机啊。”
这是个下坡，风用力地吹过二人脸庞，自行车轻得就像是真要飞起来了一样。
“要是生活永远都这样就好了啊。”当路面慢慢变得平缓，桑葚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了那些未来后，就不想长大了——人可以上一辈子的学吗？”
“……当老师。”
“咳，感觉我不是那块料啊。”
银杏笑了笑，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说道：“嗯，或者就让时间在这里循环吧，这样就可以永远当高中生，也永远不长大了。”
“唔！！”桑葚忽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用力压住了刹车。
自行车传出‘吱呀’的声响，猛然一个停顿，差点将俩人都甩到地上去。
“……看路。”
“咳，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摁到了……”他干咳了两声，重新踩下踏板，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银杏刚才说的话，忍不住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不断轮回的原因吗……”
……
（二）
小镇的照相馆肯定不止一家。
但桑葚最熟悉的还是这家坐落于热闹街巷里面的小照相店。
开店的是个老爷子，门口的霓虹招牌早就已经不再发光，门面的装修很朴素，但却开了很多年，即使藏在小巷里，也一直没有倒闭。
原本以为到的时候还没开门，但却没想到才刚到七点，这里就已经开始营业了。
他轻轻敲了敲涂成蓝色的木门，透过门上的小窗朝里面望去：“老板——现在可以拍照吗？”
“进来吧。”头发花白，但看起来却很有精神的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捧着老式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大口热茶，“这么早来啊。”
“对，就是来拍个一寸照……”
“两个人都拍？”
“是的，都拍。”
“今天要拿吗？”
“今天能拿到吗？”
“中午以后就可以了。”
“那就今天拿。”桑葚用力点了点头。
“好，谁先拍？”
“呃……”他回头望了一眼还有半边身子在门外的银杏，用力挠了挠头，“那就我先来吧。”
“好，那就进去吧。”老爷子放下茶杯，率先朝更里面的房间走去——那是个专门用来拍照的地方，里面的布置很简洁：墙壁上挂着几块不同颜色的背景布、墙角摆着一台老式的补光灯、正前方的中间则放着一台保养很好的胶片相机。
拍照本身不是什么麻烦事，只要坐在那里，听着指挥往什么方向看就行。
所以没几分钟，桑葚就从里面出来了。
“银杏，轮到你了。”
她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朝房间里走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然后就传来了老爷子的声音：
“坐正一点，不要低头含胸啊。
“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要自信一点，别老盯着地上看了。
“来，看我这里，往这边看，对。
“笑一笑好不好？微笑就可以了，微笑，对，笑的幅度稍微再大一点，好，好，就这样——！”
随着‘咔嚓’的声音响起，银杏的一寸照终于也拍好了。
“比想象中的顺利啊……”虽然只是拍个照而已，但当银杏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后者则用有些疑惑地目光瞟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么，中午十二点过后来拿。”老爷子点了点头，将两张底片剪了下来，然后才抬头说道，“要几张？”
“呃……一张多少钱？”
“一张一块，五张三块钱。”
“那就五张吧，万一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要。”桑葚说着，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十元纸钞递给了对方，然后将找回来的四块钱塞回了口袋里。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时间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空虚。
站在照相馆的门口，他抬头望着那狭长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啊，时间还早，但是回去的话还得再过来，干脆上午就在镇上玩怎么样？”
“……好热。”
“我们可以去超市里嘛，或者到镇上的书店逛逛，对，我正想买些书回去看呢，不然晚上睡觉前的那点时间也太无聊了。”
“……随你。”银杏的语气有些勉强。
“不过现在超市应该还没开门，那我们就……啊，要不去江边逛逛？现在太阳还不大，江边应该还挺凉快的——怎么样，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她没点头，但人却已经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了。
这是‘出发’的意思。
桑葚忍住了想摸她脑袋的冲动，跨上了自行车后慢慢地踩下踏板，稳稳地朝小巷外骑去。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骑车载人，所以现在起步的时候已经不再会像一开始那般摇摇晃晃的了……
……
（三）
江边的风很大。
走下台阶，就可以尽情享受来自水边的清凉。
“啊……这里还是很凉快的。”桑葚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虽然分月镇不靠海，但是有江也不错……咦，你有没有听到那种鸣笛警报一样的声音？”
“是在开闸放水。”虽然没走几步路，但银杏似乎还是有些累了，她趴在栏杆上朝上游望去，浑浊的江水正汹涌地向下冲来。
“但是这样的提醒真的有用吗？会不会有人来不及离开？还是说警报要响很久才会放水啊？”
“……后者。”
“怎么一副很累的样子，昨天没睡好吗？”
“没有睡好过。”
“呃……睡不好确实会很难受啊，感觉使不上力气，或者特别烦躁之类的——关键是天还那么热。”
银杏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下个月应该会更热……真到那时候，干脆我们去山间溪流玩水怎么样？正好也可以避暑。”
“回来会更累。”
“最起码玩的时候很舒服嘛……哦，对，家里还要买把电风扇在客厅里用。”桑葚叹了口气，“真是到处都要花钱啊，还没个赚钱的地方……”
“去打工吗。”
“不去。”
“……好懒。”
“不是因为怕苦才不去的啊。”桑葚赶忙解释道，“我去打工的话，不就没人在家里照顾你了吗？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可放心不下。”
银杏撇了撇嘴：“我已经好多了。”
“切，谁信啊，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顶多只是愿意和我聊几句了而已……想想倒也很正常，毕竟要接受现在的身体，还要让心情平复下来，很难吧？所以，你也不用为了适应新生活而把自己逼得太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任由自己那绿色的长发飘扬，轻轻捏了捏眼角：“……我不用人陪。”
“之前都说过自己希望被关心照顾啦，结果现在怎么又嘴硬了啊喂。”桑葚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驴脾气？说起来，好像有不少中年男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嘴硬得要死……”
“……”
“而且……我也有点离不开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担心，然后想要赶紧赶回家啊什么的，看到你在身边也会觉得很安心，嗯……还挺开心的，就像照顾可爱的妹妹一样……咳，虽然你的年龄实际上比我大多了。”
“所谓成年人……不过是假装成熟的孩子而已。”
“唔……好像也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感觉十八岁就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但等我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却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即使快四十岁了，也是如此。”
“是吗，我没长到那么大过，所以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桑葚忽然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但如果长大后觉得自己长大得太快，觉得还没做好准备的话……那现在不是正好嘛，你重新变得年轻了啊，这可是再有钱的人花光所有家产也做不到的事啊。”
“但人还是会……”
“那就等老了之后再说吧，总之，先好好享受现在属于自己的年轻时光嘛，对吧！”
银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冷不丁的忽然低头说道：“……漏了。”
“啊？”
“血。”
“啊啊！怎、怎么回事？早、早上你没垫那那个啥吗……？”
“垫了。”
“那，那怎么办？赶紧找厕所换一下，你有带吗？卫生棉？”
“没有。”
“那、那赶紧找家小店买一下，应该有开门的……”
“女人的身体……好麻烦。”
桑葚努力组织起语言：“呃……总之，还是先上车！那什么，女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嘛，世界上的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就算是给你的补偿，也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点点代价……对吧？”
“……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