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思,我这边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这边要给拾锦补身份的事情,要准备的材料大概有这么多吧,我差不多整理好了,你带着她,去这边的公安局办一下。”

“好的。”

“然后就是……如果有什么跑腿的事情,你只管交给小松,办这些大概要两三天的样子。之后你们在这边有什么想玩的,就去玩吧,也可以逛逛景点什么的,嗯,就这些事了。”

“好,我明白了。”齐思双手接过用塑料文件袋装着的资料,略微掂了掂,随后点头说道。

“啊……还是小齐思靠谱,不像是某些人——”说着,宋松文便看见宋竹清投来了恶狠狠的眼神。

天边的云层被落日熔成一片赤金的炉膛,与地面上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交相辉映。宋竹清就在这片介于昼与夜之间的灰紫色朦胧里,大咧咧地抬手,用力拍了拍齐思的肩膀,又转过头,对着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拾锦,和讪笑着的宋松文,轻轻地点了点头。

“走了。”说罢,她扭头走进了车站。

“真忙啊……”宋松文叹了一口气,“我是说我姐。”

“是啊,的确很忙。”齐思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大约是按了手印的走访记录什么的,“明天去办吗?”

“大概是这样。”宋松文想了想,说道。

“你姐说,让我支使你去跑腿。”齐思瞥了他一眼。

“你想让我做什么?”宋松文闻言,面露狐疑之色。

“嗯……总之明天再看吧,我以前没办过这种事,竹清姐的材料这边,也不知道齐全不齐全,没准最坏的情况,是要跑回海涯口那边补别的什么证明。”

宋松文和齐思一面交谈,一面肩并着肩,离开了火车站。

“听说她在准备材料的时候,仔细地去各种地方问过了,拿着这份材料去本地的分局开具证明,大概就可以了——所以她才能这么放心地甩手走人吧。”宋松文解释道。

“这么看,竹清姐对拾锦的事情,果然很用心呢。”齐思叹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说,这桩事为什么是交托给我了?这边明明有你在的。”

一边说着,她又瞥了一眼宋松文。

“呃……大概……你懂的。”宋松文讪笑道,“可能我姐对我有一点意见吧——毕竟你看,今天都是你陪着她们去跑的,我这边完全在偷懒。”

“偷懒吗?”齐思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松文,这家伙一大早上就偷溜出去了,下午会合的时候,完全是一副遮掩不住的劳碌样子,身上还蹭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灰土,也不知是偷到的是哪里的懒。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宋松文状若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那么,明天也拜托你了。”

“这可说不准,因为没准我会支使你去做为难的事哦?”齐思也笑了出来。

“你要强迫我飞上天的话,那我也做不到啊,还是量力而行吧。”

“那个……”

只听二人身后,传来少女略有些弱气的声音,二人回头看去,只见黑发紫眼的少女,用指尖揉搓着泡泡袖套,弱弱地说道:

“我有一点话,能听我说吗?”

……

那是头发潦草凌乱的青年,与打扮休闲的少女在街上边走边聊的寻常景象,在任何一条城市或者乡村的小道上,你都有可能看见这样和平的场景。

然而对于拾锦而言,眼前的状况,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心想着,不明白这样的画面,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就好像那些大人为了安抚或者恐吓小孩,而创作的拙劣童话一样——再不去睡觉,就会被什么食人的魔怪抓走,每天好好听话,就能得到精灵仙女的奖赏——这是虚构的奖惩,对儿童的有效期,也大概不会超过八岁。

但偶尔也会有一些创作水平格外高的故事,即使被识破为谎言,也总会令人念念不忘。

比如说——魔法少女。

第一次听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并不是从什么漫画或者电视节目上面,而是来自于房东的闲谈。

那个时候,已经见识过了何谓劫掠孩童的魔怪,跟着哥哥离开孤儿院后就霉事不断,被名为巫王的术士所囚禁,然后又随波逐流地逃了出来,最后被哥哥带到了那栋灰色的小楼中,得获一夕之安寝。

那么,精灵或者仙女的奖赏,又在哪里呢?

毕竟自己很听哥哥的话,哥哥每天晚上都神神秘秘地外出,要自己好好呆在那栋灰楼里,于是顺从地照办,守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

可是,依然睡不着觉,被巫王囚禁时的记忆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层玻璃,可一旦闭上眼睛,四周陷入黑暗,却又开始本能地惊惧。

房东有时候会来看望自己,说的那些安慰或者鼓励的话,大多都是过耳即忘。

但是,却记得她说过:

“嗯……实在觉得孤单的话,就去想象魔法少女吧。”

“想象魔法少女……是什么意思?”

“想象魔法少女会来帮助自己……成为朋友什么的,或者更直接一点,想象自己就会成为魔法少女……大概就是这样吧。像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披着床单扮演公主那样?”

“不要,听起来好蠢……而且为什么非要是魔法少女?”

“因为……魔法少女啊,其实是真实存在着的,坚持下去的话,没准真的可以成为魔法少女哦?”

“骗人——”

“这样吧,我这里给你讲几个故事,你就知道该想象什么了——这算不上什么,我小时候也经常想象,哪个女孩子不向往这些事情呢?”

于是,按着老板娘的建议实践了,可即使是想象,也需要参考的目标,自己不知道所谓的魔法少女是什么,只知道是穿着华丽衣服战斗的女孩子。

华丽的衣服……最符合印象的,只有那张哥哥带回来的海报,上面画着动漫少女,虽然看起来色调有些古怪压抑,但谁又能说不够华丽呢?

于是,照猫画虎地打扮起来,仿佛可以增加什么真实感——也是在那时发现,自己持有的没用异能,在制造声光效果上的独特用处。

即使后来知道,一般意义上的魔法少女并不是这个样子,自己刻意模仿的打扮,就形象而言反而更加接近反派角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幻想里的角色,并不会与其他人分享,被其他人置评,因此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的想法来就可以了。

这样子的话,至少不会在夜晚害怕了,即使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英雄,但姑且也算是拯救了自己吧——拾锦如此认为着。

她也没有想象到,随后的不久,自己居然真的可以见到幻想中的角色,那名女孩,毫无疑问是正牌的魔法少女,她目睹其身姿的第一眼,就知道和房东所言的故事形象一般无二,甚至可以说,理所应当就该是这副摸样。

然而此时此刻,曾经收留过自己的魔法少女,与本来以为是坏人,但其实还是收留了自己的术士熟悉地走在一起,谈论自己的安置问题,这一幕实在令人费解。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是事到如今,也想不通它们是如何导向眼前这一幕的——

还有竹清姐,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潜藏在身边的秘密,不清楚隐藏身份的魔法少女,就像是过去面对着哥哥的自己,被隐瞒,被保护——最终被丢弃。可是似乎又完全相反,因为即使什么都不知道,竹清姐也依然在积极地行动,主动地干预进各种事务当中,显示着自己身为家人的存在感,而自己只会按照房东的说法,幻想不知道在哪里的魔法少女。

“也许这就是哥哥离开我的原因……”她心想着,再度看向前方。

她的本名应该叫齐思吧?那是相当漂亮的女孩子,穿着中性的上衣和裤子,有着一股飒爽的气质,但比起那闪耀的魔法少女,又显得平平无奇了,很难让人想象到是同一个人。

被她收留后,应该是自己犯了错吧,于是近在眼前的魔法少女再度远去了,于是又被那个古怪的家伙所收留,度过了一段难得平静的,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家庭生活。

宋松文——拾锦有时觉得,他其实很像自己的哥哥,他时常欺瞒别人,欺瞒自己的姐姐,欺瞒那名魔法少女,直到刚刚还在说着表里不一的话,每当开口时,就泄露出和哥哥那时一样的,明明是负伤回来,却告诉自己无事发生的说谎气味来。

但该怎么说呢?魔法少女不愧是魔法少女吧,和自己这样无力的存在全然不同,她的神情似乎代表她看穿了每个谎言,但她似乎并不以为意的样子——难道她不害怕,那些谎言会导致什么恶果吗?

明明看得出来,她是很在意那个人的。

难以忍受,困惑愈加不解,如果自己当时,能够更加执著地向哥哥发问的话,也许就不会那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离开,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吧?而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重蹈覆辙吗?

拾锦只觉得困惑愈来愈激烈,直到宋竹清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像是某种最后的限制被打开了一般,表达的欲望彻底漫过了心中的提防。

“那个……”

她发出声来,清晰地看到齐思和宋松文同时顿住脚步,带着些许讶异地回过头来,面上带着温和的探询。

少女用力地捻了捻,自己泡泡袖那早已起皱的袖口边缘:

“白夜姐姐,还有松文哥,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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