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现在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对任何人都抱有极高的警惕，更别说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突然出现说能够拯救自己的学弟……
“漂亮话？恶魔的走狗？”
尹墨不禁被气笑了，现如今，陷入自证陷阱，最好的办法便是停止急于解释或证明自己。
况且，现在也不是闲聊的时机……
于是，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寂静的港口，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
“艾琳娜，你现在看看你自己吧！看看你身上的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尹墨抬起手，毫不避讳地指向了她衣襟上大片还未干涸的，刺目的暗红。
“在伤害了你的朋友过后，一定还伤害了其他人吧！”
“那么，你在伤害了他们后跑到这来，是想干什么？”
艾琳娜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面对事实，却只能无力地反驳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伤害其他人……”
“不想？不想的话为什么又逃到了这里？是想要逃避吗？”
尹墨避免陷入了自证陷阱——试图证明自己无害。
而是转为直接面对面地撕开艾琳娜的伤疤，通过用最尖锐的语言逼她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你以为跳上一条船，躲到天涯海角，就能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当梅尔的手不是你撕下来的？当受害者的惨叫你没有听过？当他们的血肉你没尝过？！”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持续不断地狠狠砸在艾琳娜的心上，她不禁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
“啧，你这婆娘还在这狡辩什么？无论你怎么否定，事实就是如此！你杀人了！这就是事实！毫无非议的事实！”
“还是说……”
尹墨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你觉得‘逃跑’就是你的‘赎罪’了？躲起来，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阴暗角落里腐烂，或者被更可怕的魔物撕碎，亦或是阴差阳错之下再次被恶魔和魔人抓回去？”
“难不成这样就能偿还你欠下的血债？就能让梅尔的手长回来？就能让那受害者的心脏重新跳动？！”
“别说了……求你……”
艾琳娜急忙捂住耳朵，但声音却像是具有穿透力一样回荡在脑海里。
她的身体只能剧烈地颤抖着，悔恨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
除此之外，她还害怕因为自己突然因为情绪激动而失控，再一次伤害到无辜的人，害怕再一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但是，为什么？
从遇到了尹墨开始，就一直有一股气味悄然无声地环绕在周围，令她心里的躁动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也只有情绪因为他的逼问而失控……
她审视了一番尹墨，最终定在了他一只背在身后的手。
“不！你必须听！”
尹墨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再次逼近，语气咄咄逼人，没有丝毫退缩。
“告诉我！艾琳娜！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像个懦夫一样逃避，把烂摊子丢给别人，丢给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梅尔？还是像个真正的罪人一样，面对它？”
“哪怕只有一丝渺茫到可笑的希望，也试着去赎罪？！”
空气似乎都在此凝固了，只有海浪拍打着堤岸发出的单调声响和海风的呜咽。
艾琳娜缓缓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脸上是彻底崩溃后的麻木与空洞。
过了许久，久到尹墨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一个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才从她唇间溢出，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赎……罪？”
“对！既然你想赎罪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把解药打下去，然后亲自去跟你的朋友道歉！而不是在这里无病呻吟！”
她抬起头，眼眸里翻涌着难以承受的痛苦与绝望。
“我想……赎罪……可是……”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微微颤抖的双手，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
“你看看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连靠近任何人都不敢……我连控制自己不去渴望鲜血都做不到……我又拿什么去赎罪？我……我根本就没有办法……”
话语中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只剩下孤单的躯壳在这站着。
也就在这时，尹墨动了。
“所以，你在害怕。”
尹墨的声音异常平静，他举起针剂，让它清晰地呈现在艾琳娜眼前。
“害怕你的本能，害怕你的力量，害怕自己永远无法摆脱这诅咒，害怕无论逃到哪里都洗不干净手上的血。”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艾琳娜动摇的瞳孔。
“那么，艾琳娜学姐……”
尹墨的声音再次拔高，他向前一步，将针剂稳稳地举在两人之间，距离艾琳娜只有一步之遥。
“你敢不敢赌一把？”
艾琳娜的呼吸于瞬间停滞，视线也跟着死死盯在那支小小的针剂上。
“赌这瓶东西……”
尹墨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赌赢了，能驱散你体内那头嗜血的吸血鬼！赌它能给你获得自由……获得去赎罪机会！哪怕只能做到一点点弥补！”
“如果赌输了……”
他顿了顿，终于举起了那只背在身后，不断流血的手，继续开口道。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送你下地狱，省得你继续祸害别人，也省得你继续在恐惧和饥饿里煎熬！对你，对所有人，未必是坏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血，乃至我这整个人，似乎能够让你失控的魔力乱流平静下来，让你恢复清醒……”
“总之，有我在，我就敢保证，你的结局，绝对不会是最坏的！”
他又猛地将针剂递近一寸，几乎快要碰到艾琳娜的手。
“告诉我！艾琳娜，你敢不敢赌！”
港口的风和海浪似乎都在此刻停止，所有嘈杂的声音也都跟着远去。
艾琳娜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支散发着微光的针剂，和尹墨那双坚定的眼睛。
赌命？
赌一个赎罪的可能？
还是……
继续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她自己都遗忘了的东西，在那片被血与罪覆盖的心底深处，挣扎着……
亮了一下。
“我想，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