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吹了吹热气，这才送入口中。
味道……
意外地不错。
菌菇的淡香混合着肉干的咸柴，虽然没放什么调料，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四肢百骸都有些酥酥麻麻的，让人不禁想打个哆嗦……
“好喝吗？”悠伊满含期待地问道。
“嗯……很好喝。”
这是实话。
这些食材可都是新鲜的……
“你可得多喝一些，”她蹲下身，双手托着下巴，“你太瘦了。”
米粒尴尬地笑笑，含糊地小声反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对方摇头。
“你吃就好了。”
青发少女就那样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米粒。
那目光太过专注，仿佛女孩便是她世界里唯一值得观赏的风景……
在这般注视下，再简单的食物，也会变得有点难以下咽。
米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着头，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看着她将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悠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不用……”
“要的！”
女孩欲言又止，还是没能纠正，只怕会让对方更加坚持己见。
悠伊将空碗接过，收走，又从旁边的小箱子里翻出些干果，捏开外壳后，将里面白嫩的果仁递到了米粒嘴边。
“张嘴，啊——”
“我、我自己来就行……不能总……”
“张嘴嘛。”少女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收起的复肢在身后轻摆。
“我想喂你。”
米粒拗不过她，只能微微后仰着张开嘴，让对方将果仁塞到自己唇边。
脆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确实很香……
“好吃吧？”她满意地盯着女孩咀嚼、咽下。
“嗯……”
米粒心绪万千，只好顺着悠伊的话来说。
她能感受到对方真挚的善意。
可这种被当作珍宝般呵护的感觉，却让她感到尤为沉重……
“悠伊，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少女又抓了一把干果，不解地问道，“我就是想对你好啊。”
“可是……”
“没有可是。”
悠伊打断了她的话，又剥了一颗递过来：
“你是我的，我当然要对你好。”
“……”
女孩挑了挑眉，脸颊微微紧绷。
对……
就是这种想法。
——她不大理解，为什么悠伊会直接……将自己视作……她的？
明明她们并没有认识多久……
米粒深深吸气，最终还是没有再反驳。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儿和悠伊的观点进行有效沟通……
每次试图解释，都会被对方用更加天真的理由，给堵回来。
越抹越黑了就……
吃过晚饭，昏昏欲睡。
之前的布施跋涉、逃亡未果、还有今晚发生的一切——
都让米粒感到身心俱疲。
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便不自觉地打起了呵欠，勾着脑袋眯眼假寐。
“困了？”少女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弯着腰凑到米粒近旁，“那就睡吧。”
她拉着女孩的手，将她带到那张铺着厚实苔藓和兽皮的石床边：
“你躺这里。”
悠伊拍了拍床铺。
“很软的，比外面那些硬邦邦的地方舒服多了。”
坐在床沿，米粒看着身旁的悠伊，心里满是纠结。
这张床那可是肉眼可见的小……
和读书时，宿舍标配的那种差不多，明显只够一个人睡。
而且……
“那……你睡哪里？”
女孩问道。
“和你一起啊。”悠伊理所当然地回答，已经开始脱起了身上的外衣。
“？！”
“一起睡。”
“等等！”米粒赶紧伸手阻止：
“不行，这样……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少女停下动作，困惑地看着她，“这样暖和。”
“我……我不冷……”
米粒的声音有些发虚。
从小就一个人睡的，哪里习惯得了和别人同床共枕？
“我冷。”
悠伊说着，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差点把女孩给压倒。
“你看，我的手都是凉的。”
她伸出手，用手背去轻轻碰着米粒的脸颊……
确实很凉。
跟冰块似的……
“可……可是……”
“这里只有一张床……”少女继续说着，鼻尖抵在米粒耳边，“你不要让我睡地上……”
“……”
米粒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那……我睡地上。”女孩提议道。
这里是悠伊的家。
自己如果占了人家的床，再让主人家睡地上，自然说不过去。
“不好！”青发少女立刻摇头，“地上冷，你会生病的。”
“我打地铺……”
“不行不行不行！”对方更加激动了，蛛腿在身后全部张开，将她给拦住：
“你必须睡床上！”
望着她那固执的模样，米粒知道，自己再怎么争辞下去也没用。
再一个，自己现在确实累得不行——被药给迷晕的后劲，根本没法被昏迷的状态给抵消掉……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好吧……”女孩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我……我睡内侧，不挤你……”
“嗯嗯！”
悠伊高兴地点头：“我会很乖的。”
米粒将信将疑地躺下，紧贴着床榻里边，尽可能给对方留出空间……
兽皮很厚、保暖，苔藓也很柔软……
确实比看着还舒服。
她还记得，在荒野求生里面，最顶配的就是这种床了。
悠伊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她身后，还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留出空来。
可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米粒……”她轻声呼唤。
“嗯？”
“你睡着了吗？”
“没……”
“那就好。”少女似乎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一直朝着里面，不看我……”悠伊的声音带着委屈，“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米粒扭了扭头，瞥着身后的青发少女——
在墙上微弱菌光的光晕下，对方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柔美，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满含着不安与期盼……
“没有……”她努力撑着眼睑轻声说着，眼睛只能勉强保持一条缝。
“我好困，快睡着了……”
“那你现在看我了。”悠伊高兴地说道，“我喜欢你看着我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她想了想：
“因为……这样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在这里，不是我做梦……”
“……”
这话让米粒心中微动。
她能体会到对方话语中，那种深深的孤独和不安全感……
一个从小就独居的小姑娘，突然得到了陪伴，会产生这样的依恋，也是很好理解的。
“我……还不会走。”她轻声安慰道，“至少今晚……不会……”
“那明天呢？”身旁的人追问着。
“明天……明天再说吧……”
米粒迷迷糊糊地想着。
“——那后天呢？”
“——大后天呢？”
悠伊继续开口：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想撒谎。
但……
也不想伤害对方的感情。
“悠伊，我……”
“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青发少女自顾自地下了结论，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那我们说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
“我……我没有……”
“说好了就不能反悔。”悠伊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约定——！”
“啊……？”
米粒感到一阵无力。
这种单方面的“约定”，让她想起了小孩子玩耍时，那种天真而霸道的逻辑……
拉钩……
一百年……
不许变？
“好…好了……睡觉吧……”女孩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嗯~”
对方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见她睡下，米粒也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又没过多久，她就隐隐感觉到身旁的人正在悄悄地移动……
——床在晃。
悠伊像只小猫似的，一点点向女孩靠近……
先是手臂轻轻碰到了她的小臂，然后是肩膀贴着肩膀……
最后几乎……
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更要命的是，那几对复肢也不安分……
最上面的一对，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中间的缠住了她的腰；最长的那对，则从她的腿间穿过，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被抱住的奇怪感觉，有点像……像是被四只手臂一起拥抱着？
耳侧、肩膀、腰侧，还有……
嗯……
臀部后面，都能感受到肌肤冰凉而柔韧的触感……
怪怪的。
“悠伊……”米粒小声抗议。
“你说过不会太靠近的……”
“我没有太靠近呀。”少女在她耳边轻声回答，“我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点，我要掉下去了……”
“可是……你的手……”
“那不是手，是腿。”悠伊理直气壮地嘟囔着，“我只答应了手不会太靠近……”
“咳……”
米粒被她的狡辩弄得哭笑不得。
这家伙，居然还会钻空子？
“那你的复肢……腿，也不能……”
“我不知道……它们不听话。”青发少女委屈地说道：
“它们自己要抱你，我控制不了。”
“……”
她彻底无语了。
米粒发现，和悠伊讲道理，完全是徒劳的——
对方总能找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
有理说不清……
“你这样……我睡不着……”她最后试图用实际情况来说服对方。
“为什么睡不着？”悠伊好奇地问道，“是我太重了嘛？”
“不是……重不重的问题……”女孩努力组织着语言，哈欠连天。
“就是……不唔——习惯……和别人这么……近的接触……”
“那你慢慢习惯就好了嘛。”少女理所应当地回答，“习惯了，就不会睡不着了。”
“可是……”
“而且我抱着你，你会更暖和。”悠伊继续说着：
“冬天快到了……到时候会很冷的。”
米粒感觉，自己人快要被她的诡辩给绕晕了……
每当自己试图拒绝，对方总能找到更加“合理”的理由来反驳。
“好吧……”
她最终放弃了抵抗。
“但……你不要……动来动去……我睡得难受……”
“嗯嗯，我不动。”悠伊高兴地低声应道。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也没多久。
——身上的东西就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三回啊……
三回……
跟有蛇在爬似的……
复肢轻轻摩挲着米粒的皮肤，就像在抱着奖杯，想要确认她的存在一样。
“悠……伊————”
“我没有动。”少女嘟囔着狡辩道，“是它们自己在动……”
“那你……”
“让它们……”
“别动……”
“它们不听我的话。”悠伊言之凿凿地回答，“它们说你很舒服，不想停下来。”
米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还带推卸责任的？
把一切都推到复肢身上？
“你就当是……在按摩？”青发少女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很舒服的……对身体好。”
“我不……不需要……”
“需要的。”悠伊坚持道，“我们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的肌肉肯定很酸。”
说着，她的复肢骨节开始有节奏地在女孩的后背上轻按，力道刚好，确实有些按摩的效果。
“啊——！”
“按疼了吗……？！”
“酸……噫！轻、轻点……”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
不算难受。
就是比较酸胀。
但还是有点别扭……
复肢的触感虽然有些奇怪，可体温渐渐上来了，倒也不凉了。
而且少女的动作很轻柔，没有任何强硬的力道。
“怎么样？舒服吧？”悠伊得意地小声说着。
“唔……”米粒轻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那就让我继续嘛。”少女更加兴奋了，“我的技术很好的！”
米粒没有再反对。
困倦再也硬抗不住，即便是在悠伊轻柔的“按摩”下，她的意识也只能迅速变得模糊。
“米粒……”青发少女轻声呼唤。
“……”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
女孩已经半睡半醒，什么也没听到，没有回答。
“你一定不能离开我……”悠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因为……”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然而才过一会儿，当她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却发现米粒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早已睡得深沉。
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身体也完全放松下来，安静地软在自己的怀里……
悠伊静静地俯瞰着怀中的人儿，幽深的眸子在昏暗的亮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想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一些。
之后，将脸颊轻轻贴在对方的秀发上，不断嗅闻……
好香呐……
手掌拂过发瀑，丝滑的触感是如此的让人上瘾，爱不释手……
抱着怀里的人，越缠越紧，仿佛想将对方完全融进自己身子里似的，悠伊久久不愿入睡。
她要确保女孩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
要确保这具温暖的身体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这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完整的幸福……
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