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军第47步兵团“乌鸦”连的残部,如同被猎犬驱散的羊群,在帝国军凶猛的追击下,仓惶逃入一片被遗忘的、名为“碎星角”的荒凉海岸。这里远离主要战线,只有呼啸的海风、嶙峋的黑色礁石,以及……一座矗立在悬崖边缘、如同巨大黑色骨骸般的……古堡废墟。
“快!进去!找掩体!” 连长卡恩,一个脸上布满煤灰和血污、左臂缠着渗血绷带的壮汉,嘶哑地吼道。他手中的“守护者”MKIII栓动步枪枪管滚烫,枪托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
十几名幸存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古堡巨大的、早已没有门的拱形入口。他们穿着沾满泥泞的联邦灰蓝色粗呢军服,头戴钢盔,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古堡内部积压了数百年的……灰尘、霉菌和海盐混合的腐朽气息。
“检查弹药!清点人数!布伦,带两个人去高处警戒!汉斯,看看有没有干净水源!” 卡恩的命令短促而有力。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机械而麻木。有人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喘息,有人颤抖着掏出皱巴巴的烟卷点燃,有人则直接瘫坐在布满碎石的地上,眼神空洞。
“该死的帝国佬……那些……那些‘巫师’……” 一个年轻的列兵托米,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他抱着自己那支枪托碎裂的“短钉”式卡宾枪,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们……他们挥手就能让泥土变成尖刺……让空气……爆炸……”
不久前那场遭遇战,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每个人心头。帝国军一支精锐的“灰烬先锋”突击小队中,混杂着几名穿着深紫色长袍、佩戴诡异金属面具的“战争巫师”。他们如同行走的灾厄,挥手间,联邦军的掩体如同纸糊般崩塌,士兵被无形的力量撕碎,燃烧的磷火如同跗骨之蛆……若非卡恩连长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他们这支小队早已全军覆没。
“副队……这里……安全吗?” 托米看向队伍中一个相对镇定的身影——副队长埃里希。他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脸上同样布满污迹,但眼神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丝……沉静的思索?他背着一支保养精良的“鹰眼”狙击步枪,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镜片。
埃里希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古堡内部:巨大的穹顶早已坍塌,露出铅灰色的天空。断裂的石柱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残壁。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鸟粪,角落里堆积着不知名的骸骨(可能是动物)。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被岁月侵蚀的……深蓝色纹章?图案似乎是一只……展翅的鸟?背负着……一柄剑?
“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埃里希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学者般的镇定,在压抑的气氛中如同一股清泉,“帝国军的目标是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地,这种荒废了几个世纪的古迹,他们不会浪费兵力搜索。而且……” 他指了指古堡深处,“这里的结构复杂,易守难攻。”
他顿了顿,目光停留在墙壁上那个模糊的纹章上,嘴角勾起一丝……追忆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知道吗?托米,还有大家……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废墟。”
他环视众人,声音在空旷的古堡内轻轻回荡:
“这里……是‘黑羽堡’。几百年前,在亚斯塔尼亚还是王国的时候,这里是费特斯伊伯爵家族的领地。虽然实力中等,但却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
“传说中……” 埃里希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 这个家族某一代,有一位非常……特别的小姐。她美丽得如同月光下的冰晶,却也……冰冷得如同碎星海最深处的寒冰。她身边,永远跟随着一位……只效忠于她的骑士。”
“那位骑士,据说有着如同碎星海般湛蓝的眼眸,忠诚如同磐石,守护着他的小姐,寸步不离。他们的故事……在古老的文献和诗歌里,被描绘成一段……超越世俗、扭曲却…无比深刻的……羁绊。” 埃里希的镜片后,眼神有些迷离,“有人说,那位小姐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而骑士…则是她唯一的锚点。他们在这座城堡里……共同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甚至……对抗过王权和教会的压迫……”
“……为了守护彼此……也为了守护这片容身之所……他们……无所畏惧……”
士兵们听着埃里希的讲述,脸上的惊恐和疲惫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丝?托米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副队?像……像童话一样?”
“童话?” 旁边一个正在用刺刀撬开牛肉罐头的老兵布克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这鬼地方?童话?埃里希,你书读多了吧?几百年前的人,骨头都化成灰了!现在……只有帝国佬的炮弹和巫师的鬼把戏是真的!”
其他士兵也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声,显然对几百年前的浪漫传说兴趣不大。生存的压力和战争的残酷,早已磨灭了他们对“童话”的感知。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如同蜂鸣般的嗡鸣声!伴随着……极其微弱的、如同电流般的……蓝色光晕!
是队伍里的联邦军巫师士兵——莉娜。她穿着特制的、带有银色导能线路的深灰色防护服,蹲在古堡大厅中央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上。她面前摊开着一个金属与水晶构成的复杂圆盘——便携式魔能共振侦测仪。她的双手悬浮在圆盘上方,指尖萦绕着微弱的、如同电弧般的蓝色奥术能量!她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莉娜?有情况?” 卡恩连长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莉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通过侦测仪感知着周围环境中残留的……异常魔能波动。几分钟后,嗡鸣声停止,蓝色光晕消散。莉娜缓缓睁开眼,深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连长……” 她的声音带着精神力消耗后的疲惫,“……侦测仪……有反应……”
“……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是……高强度的……‘相位偏折’……和……‘能量湮灭’……残留……”
“……等级……远超……现代……标准……”
“……而且……非常……古老……”
“……像是……几百年前……留下的……印记……”
“……这里……曾经……发生过……极其……恐怖的……‘魔法事件’……”
“……其……破坏力……足以……瞬间……抹平……一座……城市……”
莉娜的话,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士兵们脸上的那点因为传说而带来的轻松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远超现代标准的魔法残留?瞬间抹平城市的破坏力?几百年前?!
布克手里的罐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牛肉酱汁溅了一地。托米抱着枪,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就连卡恩连长,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刚刚逃离了帝国巫师的魔爪,现在却告诉他们,脚下这片废墟,几百年前可能发生过更可怕的事情?!
埃里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他再次看向墙壁上那个模糊的深蓝色渡鸦纹章,又看了看莉娜手中那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侦测仪。古老的传说…恐怖的魔法残留……难道……那个关于冰霜小姐和她的骑士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那所谓的“不可思议的力量”……难道……是真的?
短暂的死寂被外面呼啸的海风打破。布伦从高处残破的箭塔探出头:“连长!远处海面有动静!像是……帝国军的巡逻艇!”
卡恩连长猛地回过神,眼中疲惫被决绝取代:“所有人!隐蔽!保持静默!莉娜,继续监控魔能波动!埃里希,带托米去检查后路!快!”
士兵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散开,寻找掩体,拉动枪栓的声音在空旷的古堡内显得格外刺耳。短暂的喘息结束了,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再次笼罩下来。
埃里希拉着还在发抖的托米,躲进一处半塌的石拱门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大厅中央。莉娜已经重新启动了侦测仪,微弱的蓝光再次亮起,映照着她专注而凝重的侧脸。那光芒,与墙壁上模糊的渡鸦纹章,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种诡异而悲凉的呼应。
托米抱着枪,声音带着哭腔:“副队,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埃里希沉默着,没有回答。他透过拱门的缝隙,望向窗外那片在阴霾天空下翻涌着墨绿色波涛的碎星海。海风呜咽,如同数百年来从未停歇的悲歌。
几百年前,这里或许上演过忠诚与守护的史诗,也或许爆发过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法风暴。几百年后,这里成了残兵败将的临时避难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恐惧和……另一个强大帝国带来的、同样恐怖的魔法威胁。
历史在废墟上刻下印记,战争却在不同的旗帜下……永无止境地……轮回。碎星海的涛声依旧,如同最冰冷的嘲讽,诉说着一个永恒而残酷的真理:这片大陆的战争从未停止。人类的野心、贪婪、对力量的追逐……如同诅咒,代代相传。
浪漫的传说在钢铁与魔法的轰鸣中支离破碎,只剩下无尽的硝烟和士兵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战争的阴影,从来没有离开这片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