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归来,温斯顿伯爵并未将猎物交给厨房侍从,而是亲自拎着那只雄鹿,笑着对阿德里安说道:“今晚的晚餐,就由我和艾琳娜来准备吧。”

阿德里安有些惊讶:“您和夫人……亲自下厨?”

伯爵夫人已经解下了晨猎时束起的长发,换了一身简单的亚麻长裙,袖口挽起,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她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柔和的光:“温斯顿的炖鹿肉可是一绝,平时可没机会让他下厨,今天倒是托你的福了。”

伯爵哈哈一笑,拍了拍阿德里安的肩:“年轻人,待会儿可要好好评价一番。”

厨房里,伯爵熟练地处理着猎物,刀锋划过鹿肉,动作精准而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伯爵夫人则在一旁准备香料和配菜,偶尔递过一把刀或一个木碗,两人之间甚至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需要什么。

阿德里安坐在厨房一角的木凳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盐。”伯爵头也不抬地说道。

伯爵夫人顺手将盐罐递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唇角微扬:“别放太多,上次咸了。”

“上次是你递错了调料。”伯爵挑眉,语气里带着调侃。

夫人轻哼一声,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明明是你自己没注意。”

阿德里安看着他们拌嘴,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鹿肉被切成均匀的块状,放入炖锅,伯爵倒入红酒,夫人则加入了她亲手采摘的香草和几颗饱满的蘑菇。锅中的汤汁渐渐沸腾,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

伯爵擦了擦手,走到夫人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闻起来不错。”

夫人侧头,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笑道:“是你的手艺好。”

阿德里安垂下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这样的温情,并非刻意营造的浪漫,而是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沉淀下来的默契与依赖。

晚餐时,炖鹿肉的香气浓郁得让人食指大动。伯爵亲自为阿德里安盛了一碗,眼中带着期待:“尝尝看。”

阿德里安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肉质的鲜嫩与香料的醇厚在舌尖化开,他不由得赞叹:“确实美味。”

伯爵满意地笑了,夫人则轻轻托腮,看着丈夫的侧脸,眼中满是温柔。

烛光摇曳,映照在三人的脸上。阿德里安望着这对夫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他举起酒杯,真诚地说道:“敬您二位——愿岁月长久,相伴如初。”

伯爵和夫人相视一笑,举杯回应。

那一刻,阿德里安忽然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某种超越时间的美好——就像这顿简单的晚餐,就像这对夫妻眼中始终未变的温情。

他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晚餐的氛围原本温馨而安宁,直到艾琳娜夫人手中的银叉突然掉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胸口的衣襟,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温斯顿伯爵立刻放下酒杯,伸手扶住她:“艾琳娜?怎么了?”

“没事……小事而已。”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眉头却越皱越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温斯顿的表情从关切逐渐转为慌乱,他站起身,朝门外喊道:“管家!去叫医生!”

艾琳娜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让我自己静一静就好……”

“可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温斯顿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不用你担心!”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就在两人拉扯的瞬间,艾琳娜手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被激活。她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光滑的脸颊爬上皱纹,金色的长发褪去光泽,变得枯白。

“不要……不要……”她的声音颤抖着,从原本的优雅女声逐渐变得嘶哑,“我还有寿命……我还能维持美貌……维斯塔大人,我求您了……”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喊出来的:“没有这些的话……他就不会爱我!”

话音落下,她彻底变成了一具佝偻的老妇,皮肤布满褐斑,手指枯瘦如柴,唯有那枚蓝宝石戒指依旧璀璨夺目。

温斯顿的表情凝固了。

先是惊愕,随后是同情,最后……归于冷漠。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不再呼唤医生,而是平静地对管家说道:“收拾干净。”

管家熟练地走上前,扶起瘫软在地的艾琳娜,动作利落地将她带离餐厅,仿佛这只是一场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程序。艾琳娜没有挣扎,只是低声啜泣着,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绝望。

温斯顿背对着她,一滴泪水无声滑落,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对阿德里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让您见笑了。”

阿德里安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最终落在伯爵胸前的蓝宝石胸针上。

第三天,温斯顿伯爵外出归来,身边跟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极了曾经的艾琳娜。

“阿德里安先生,这位是莉莎小姐。”伯爵微笑着介绍,语气轻松自然,仿佛昨日的惨剧从未发生。

莉莎礼貌地向阿德里安行礼,眼中带着对伯爵的仰慕。

阿德里安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多言。

夜晚,他偶然经过伯爵的书房,透过半掩的门缝,看到温斯顿正独自站在昏暗的烛光下,低头凝视着胸前的蓝宝石胸针。

“她会永远爱我的……对吗?”伯爵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摩挲着宝石表面,仿佛在确认某种契约的期限。

阿德里安没有告别。

他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在黎明前悄然离开了温斯顿的宅邸。不辞而别固然失礼,但他已无法再面对那个用契约维系“爱”的世界。

晨雾弥漫的森林小径上,玄真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只可惜啊,此‘生死’非彼‘生死’。”

阿德里安苦笑一声:“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玄真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觉得,维斯塔给了他们什么?”

若是以前的阿德里安,他或许会愤怒地谴责维斯塔的冷酷。但现在,他只是冷静地说道:“女人透支生命维持美貌,男人支付寿命获得强壮……而说到底,他们在购买‘被爱’的资格。”

玄真轻轻点头:“不错。人若不愿入局,大可不必这么做。但入局……是他们自己的意愿。那个‘生命会计’,不过是顺水推舟。”

阿德里安望向远方的晨光,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情’吗?我只看到了一群用精致外表包裹自己、渴望爱的……丑陋怪物。”

玄真沉默片刻,最终只留下一句:“无论你如何看,世界都不会变。”

晚风掠过林间,带走了最后的对话,只余下无言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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