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越是个对视线很敏感的人。

县城的不良中,常常有随着“你瞅啥”,“瞅你咋滴”,这样没意义的对话而产生的对打,也有着随时可能埋伏在校门口,筛选出可欺目标的阴毒眼神,因此正确地识别出针对自己的视线,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技能。

此时此刻,他已经确信了,柳艺那时不时投来的隐蔽目光,并非他的幻觉。

若说是在学校中的注视,也许还能解释为一种好奇与审视,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踏上了放学回旅馆的道路上,却依然能在某个瞬间,感受到那来自身后,一闪即逝的目光。

“不是,这柳艺说起话来时还挺正常的……不会又是个校园神人吧?跟踪杀人狂?”阴影浮上心头,白天那力能碎墙的格斗社社长袁凯,就已经足够令人匪夷所思了,据说把袁凯揍成了猪头的所谓校园完美偶像林忆柳,更是宛如什么吃外卖中毒后的究极妄想一般,现在又多了一个表面正常,实则古怪的同桌在跟踪,这样的校园生活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

“不行,得问个清楚才行——”如此想着,孟山越一扭身,拐进了一旁的小巷,随后一个翻身,踩着空调外机,跳上了某户人家二楼的窗台。

攀爬在窗台前,注视着下方,随后看见柳艺没背书包也没带画板,只身一人地走进了阴暗的小巷。

机会来了——可不能放走了他——

孟山越心想着,盯着柳艺那纤薄的后背,随后双脚一蹬,空调外机发出吱扭一声悲鸣。

“这个距离——正好可以从背后压制住他——”

宛如捕食的鹰隼一般,孟山越从天而降,却没想到,柳艺却以极快的反应,半转过身来——

“不好!”孟山越心中一惊,这样下去,对方肯定会后脑着地的,搞不好会出人命,然而现实中做出的动作无法取消,他只好临时改变手形,在扑击的前夕,伸臂护住了对方的后脑。

砰的一声闷响,二人摔倒在地,柳艺姑且是被他当做肉垫压在了身下,可后脑勺却护在自己的肘弯中,额头抵在胸口——因此没有受到损伤。

“孟——孟同学,你这是要做什么?”只听柳艺慌张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虽然这个姿势是有点古怪了——孟山越心想,在他的设想里,应该是自己从背后压制,反钳住对方,不过这也算是实现了目标:

“柳同学——不好意思,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你有什么头绪吗?”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然而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别这样,你快松开——”柳艺如他所料地剧烈挣扎起来,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副看不出有什么肌肉的躯体,居然一下将已成压制之势的他推到一边——

怎么会?我只是在医院里歇了一个月,身手至于退化到这种程度吗?

孟山越心中大惊,就地打了一个滚稳住身形,随后机警地看向前去,却见柳艺爬起身来,缓缓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扶正了歪掉的眼镜。

他本以为柳艺会破口大骂,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平静地开口:

“孟同学,对不起——”他向孟山越伸出手来,“是我的问题。”

真是好脾气啊——孟山越心想,忽然生出一丝悔意来,遭到这样的突然袭击,正常人早该怒气冲冲地报警了吧?柳艺却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

真是的,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脱离以前的生存方式吗?却在这种时候,用出这种不良们解决争端的手段来?

“喂,喂,孟同学?你有听见我说话么?”却见一旁的柳艺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孟山越低头反思道,随后闪开了柳艺伸出的手,自己站起身来。

“不不,有错在先的是我,因为我的确跟踪了孟同学,才会导致出现了误会。”只见柳艺尴尬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说道: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继续迟疑下去了,跟踪孟同学你,的确是事出有因——”

孟山越安静下来,只听柳艺缓缓说道:

“之前看到你名字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了,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请问你是……以前住在固县那边吗?”

我超——开我的户是吧?

孟山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冷静了下来:

“等一等,你这样问的话,莫非我们以前认识?”

“啊……果然呢。”暮色洒进巷道中,孟山越看得清楚,眼前那家伙的眼神分明一亮:

“我想打听一件事……虽然很不礼貌……”

只见柳艺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说道:

“孟同学……请问你的家里,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吗?”

“呃……”孟山越心想,打听别人有没有姐妹,这的确是够不礼貌的,他看向柳艺,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却见柳艺摆了摆手:“情况是这样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她以前在固县那边有一位友人,但是后来失去联系了,所以我想帮她问问。”

“孟同学,而你的名字,和她过去的那位友人,非常相似呢,所以在想,会不会是有什么亲缘关系。”

你这个朋友,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想借此降低我的警惕性吗?孟山越思索着,说道:

“容我冒昧一问,你的那个朋友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本以为柳艺很快就能给出答案,却没想到对方却面露迟疑之色来:

“呃……其实我不太确定,应该是叫孟山月吧,但是月亮的月,和孟同学的名字发音一样,但是一个女生,所以我才会很在意。”

“孟山月?”孟山越闻言,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不……没听过,我没有什么姐姐和妹妹。”

“真的没有吗?”柳艺闻言,面露一丝急切之色来,“那孟同学没有什么远房的亲戚什么的吗?真的没有类似的人物吗?只要是姓氏是孟,并且名字里带月……小时候在固县居住过……”

“我是独生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话刚出口,孟山越却愣住了。

不对,虽然我基本上都算是在一个人生活,可就理论而言,自己真的绝无有着兄弟姐妹的可能吗?即使从来未曾见过,即使只是血缘意义上的?

“孟同学?孟同学?”

听见柳艺的呼唤,孟山越回过神来,他似乎已经有了些头绪,但这种和隐私相关的事情,真的可以随随便便,对刚认识的同学开口吗?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你回答。”

朝着柳艺客气地笑了笑,孟山越低下头,匆忙地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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