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油灯之下，T先生双手置于案台之上，以下巴搁在掌背的潇洒态度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

只是不论是亚诺还是莉塔都没心思理会这般必然的说辞。

前者早就觉得如此，而后者，对这种人类社会的变化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

莉塔的眼里只有她的亚诺哥哥，他潇洒，帅气，值得信赖，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类。

没有之一。

打出生以来，直到遇到亚诺以前，莉塔都是孤身一人，巨龙的身份给予了她无上异禀的天赋，却也让她在成长的道路上如履薄冰。

许多人都明着眼红于龙的浑身是宝，担忧于龙的强大破坏力，还有各式各样的复杂情感，却压根没有谁会关心莉塔。

而亚诺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关心莉塔的人。

他的关心不带任何目的，纯粹是基于对少女的尊重。

这份真心，在不打不相识后变得更为清晰明确。

所以莉塔只在乎亚诺。

这其中没有第二人选。

“我不想和帝国一块死。”

“这我看出来了。”

T先生的老实毋庸置疑。

亚诺并不想在这方面绕弯弯肠子，他只在乎一件事：“你要护心龙鳞，打算拿什么来换？”

“换？为什么要换？”

T先生眯起眼睛，又有些不安分地看向一旁的莉塔。

所以下一秒被鳞片刺穿眼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只是双目短暂失明，且血流如注的T先生整个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耸耸肩膀，便是连痛苦都懒得叫喊。

是演都不演了。

“所以你压根就没痛感，对吧？”

莉塔轻轻冷哼一声，她本来就是冲着折磨T先生去的，只是这一下没能带来好的结果，得鉴于此，她当即便有了心中决断。

“怎么说呢，可以这么算吧。”

T先生呵呵一笑，看看亚诺，又望望莉塔：“永恒和长生不大一样，我现在是后者，但非常向往前者。”

“不死不灭真那么好？”

亚诺稍稍向前倾，看着桌子后的T先生，一本正经地问道。

“其实我觉得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这种事情都很吸引吧？”

“一个永生不死的机会，还能够跟天地同寿，这是世界一直都在追寻的必然道路，而我，就是未来的见证人。”

“那我觉得你暂时找不到护心龙鳞了。”

亚诺的态度言简意赅。

“我没想着跟一个疯子合作，当然，我压根也没打算跟你合作。”

“我倒也不奢求合作。”

T先生微笑挥手：“况且，我也没料到你们会来。”

“是啊，发了通缉令，结果没想到通缉犯自己找上门来了，换做是我，我也想不到。”

“放心吧，我也没想着要做什么。”

T先生耸耸肩膀：“有许多事情强求不来，这是时光赋予我的道理，我也深刻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如果你不想合作，随时走就行。”

“但我有种预感，我们迟早会再见的，到那时候，我们的合作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神棍。”

亚诺冷哼一声，带着莉塔离开了这个地方。

……

“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么？”

T先生站在自己的宅邸前，时过境迁后，这栋房屋早就不属于他，只是装潢和当年没什么两样，所以一眼都是年代的气息。

“我们迟早要再见的。”

“我没打算听你闲聊。”

莉塔盘起手站在夜色之下，听闻灵魂说辞后，她开始仔细寻找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属于亚诺的气息。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好。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这些味道。

哪怕当年已经早早刻入脑海，这些味道却怎么都不会厌，甚至时不时就会在心头涌现出怀念。

“其实他就在你身边。”

T先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却让莉塔的眼眸瞬间变成竖瞳。

“只是你感知不到而已。”

“感知不到？”

莉塔不太理解T先生所说的那句话。

“怎么说的好像你已经察觉到亚诺哥哥的存在了。”

“当初有个初出茅庐的人类问我，觉得永恒有什么好，我当时其实回答不太上来，只能说人各有志。”

“但现在我有了更清晰的答案了。”

“为了共鸣，和每一个时代的自己共鸣。”

T先生摊开双手，只是在已经是安黎人居多的欧亚帝国中，他这般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死灵法师，正是要与不同时代的亡灵作伴，与不同时代的自己作伴，周而复始，方能成就最高。”

T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澎湃。

这是他难得展现出如此情绪化的一面。

只是没人欣赏得来。

便是路过的行人，见着T先生这般情绪，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往旁边故意多撤了几步，生怕遇到什么疯子。

“得了得了， 我不是很想听你的大道理，你说感受到了亚诺，他在哪儿？”

同样的，对这种事儿并不在意的莉塔左顾右盼，却始终没能盼来那一瞬的熟悉。

然而就在这一刻，T先生却迎着莉塔的目光，缓缓向前伸出手：“他就在那儿。”

那是大门的方向。

所以莉塔猛然回头，刚好云蔽月光，在那个刹那，她却观见了朦胧，雾气之中，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正值青春年少。

“亚诺哥哥……”

莉塔下意识伸出手。

可对方却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相见于不同时空下的两个人，就这么穿胸而过。

两颗心的跳动穿越时空，却没办法勾起那个世界的一次回眸。

待伸手便落空，莉塔原地踉跄几步，失落的情绪瞬间蔓延而出，但很快，这份失落就被惊喜所取缔。

这些时日以来的独守终是有了最殷切的盼望。

所以莉塔慌忙回头，正要接着向T先生追问那可能的希望时，却见那冥冥中的朦胧突然回眸。

在那虚幻而飘渺的世界里。

亚诺柔声开口：“走了莉塔，咱们不理这家伙。”

“哦……好。”

同一个世界下的不同声音。

可就连回答都如出一辙。

在那个瞬间。

亚诺的眼眸忽然顿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头。

却正好对上莉塔的眼眸。

“莉塔？”

“亚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