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女孩儿好像是怀孕了,被家里人关了起来,不准她再和那个男的来往。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孤身一人跑到了学校中。然后......”
陈冬阳顿了顿,似乎是在酝酿气氛。
“然后,她就在一间音乐教室里,用教室里的老式吊扇的电线......把自己挂在吊扇上自杀了。”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用手电筒往天花板上照了照。那里确实有一个空荡荡的底座,上面的吊扇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断裂的电线垂在半空,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尹清乐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意识地抱紧了妹妹尹熙然的手臂,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勇气。尹熙然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但她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陈冬阳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分析与探究的光芒,显然没有被这个故事本身所吓到,而是更在意故事背后的信息。
江予心则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环抱着双臂,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低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从那以后,就有人说,每到深夜,那间教室里就会自己响起钢琴声,就是那个女孩儿生前最喜欢弹的一首曲子。还有人说,如果有人在晚上独自来到这里,就会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影子,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着......”
讲到这里,陈冬夕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他脸上的那点故作神秘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发自内心的惊疑所取代,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发白。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传闻中那个闹鬼的音乐教室,似乎......就是旧教学楼三楼最里面的这一间。
“传闻说......那个女孩,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间教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故事的最后一句,用一种梦呓般的、干涩的声音说了出来。
“噫!”
尹清乐被他这急转直下的语气和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结尾吓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可爱的悲鸣,整个人都快要挂在妹妹身上了。
“陈同学!”尹熙然立刻投来一道混合着责备与无奈的、有些扎人的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陈冬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点事。”
他看着被自己吓得不轻的尹清乐,又迎上尹熙然那“你最好有个合理解释”的目光,只能急得连连辩解道:“我不是想吓唬你们。我只是想到了老陈告诉过我的一个道理。”
“他跟我提起过,任何一个能在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尤其是这种带着明确地点和细节的怪谈,向来都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就算故事的内容被传得面目全非,事实的真相与故事的描述可能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在这其中,也必然存在着某种‘原型’,或者说,某种无法被忽视的‘关联’。传说就像是现实投下的一道被扭曲的影子,我们虽然看不清现实本身,但至少可以顺着影子的方向,找到光源的位置。”
陈冬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个传闻里,自杀的女孩、音乐教室......这些要素,和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如果这个故事的发生地,真的就是我们脚下这间教室,那是不是说明......”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否说明,十几年前那桩“传闻”中的自杀,与现在发生的这起高三学姐的自杀事件,背后有着某种共同的、跨越了时间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予心,与始终保持冷静的尹熙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一闪而逝的明悟。
“那个女孩,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教室。”江予心忽然开口,用她那清冷无波的声线,重复了一遍陈冬阳故事的结尾。她看向尹熙然,淡淡地说道,“或许,你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
尹熙然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小恶魔般的笑容。
“现在开始也不迟。”
话音未落,她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教室的中央。
“你们都退后一点。”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股无形的、沛然的力量瞬间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陈冬阳和尹清乐只觉得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发生了。
整间教室的四壁,那层早已泛黄开裂的墙皮,在同一时间开始像拥有了生命般,无声地、一片片地剥落、卷曲,然后化作最细腻的粉尘,簌簌地向下飘落。
紧接着是底下的水泥层,它们没有碎裂,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温柔地抚过,一层层地消解、分离,化作灰色的细沙,在半空中形成一场小小的风暴,随即又被另一股力量牵引着,整齐地堆积到了教室的四个角落。
整个过程诡异而又安静,充满了某种解构主义的、令人不安的美感。
转眼之间,教室的四面墙壁便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最原始的、暗红色的砖墙结构。
而就在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壁上,当最后一层水泥被剥离,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砖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在那斑驳的砖墙之中,赫然嵌着一个清晰的、近似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的姿态蜷缩着,像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被永远地、沉默地封存在了这冰冷的墙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