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进来开始就一语不发,眼睛一直垂着,看似在望向某个地方,实际上却并没有固定的焦点。
平常的她绝不可能摆出这种态度,更何况这还是在他的面前。
下一秒,武沧澜抽出了无名剑,细细打量起来。
他对武器没什么研究,可见识和经历却摆在这里。真正的无名剑绝非凡品,倘若武明暄以仿制之物蒙混过关,武沧澜一下就能看出来。
“呵呵……”
千游看到武沧澜笑,便知这事怕是稳了。她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扇子:“真是恭喜明堂主立了大功一件!恭喜!恭喜!”
武明暄毫无反应,转身就走。
那样子像个没灵魂的木偶,武沧澜望着少女的背影,没想过她竟敢不问自己同意、不提要去哪里就直接离开,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是众人都在周围,武沧澜也不好因为这种理由,出言叫住她。
“太好了帮主!”千游沉浸在得到宝物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发现武沧澜的眼神不对,“百里易之这么一死,通天城马上就会瓦解。平常跟百里易之合起来同我们作对的武林帮派,也会树倒猢狲散!眼看着咱们覆雨翻云就要一统武林了,真是恭喜帮主~贺喜帮主啊——!”
“呵……”
武沧澜脸上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派武明暄去往通天城,是他有意让她为先前给洛星隐的事情求情的事情付出代价。武沧澜知晓百里易之的本领,更清楚自己徒弟的武功。
在他看来,武明暄是敌不过百里易之这个老贼的。
她是怎么办到的?
出门之后,武明暄走向凌云堂。她和宁舞阳一样不喜欢周围有人打扰自己,所以比起侍女和小厮都很多的星斗堂,这里显得清冷许多。
“明堂主。”在得知武明暄迈进天下第一关的消息后,白茕幽就迅速安排好了手头的事情过来。她知道武明暄肯定会先去向武沧澜汇报,所以特地在这边等她。
“……你怎么了?”
如果是平常的武明暄,早在被她叫到的时候就会把头转过来了。就算是在心情并不好的时候,也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毫无反应过。
“发生什么事了?”白茕幽担心地跟上去,从长长的台阶一直到了平地,见武明暄还是毫无反应,就像行尸走肉般继续前进,顿时心急,“你可以跟我说的!”
她的话音未落,武明暄却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人就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明堂主!你没事吧?!?明堂主!!”
白茕幽跪在地上,用力地抓着她的身子摇晃,往日里的平静淡泊在刹那破灭,剩下的唯有慌乱焦急。
“你醒醒……你醒醒啊……!”
武明暄!!
武明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吸很是不畅,浑身上下更是好似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明师妹,我知道你这趟通天城之行,吃了很多苦头。”武青岚站在一旁,站在白茕幽的身边,望着武明暄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可是身体上的伤,不会让你变沉默。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告诉大家吗?”
“……他离开我了。”
“你说谁离开了?”
“周瑾宸。一个与我生死与共的人。”
“周……公子?”武青岚试探问道,“他怎么了?”
“死了。”
武明暄在沉重的叹息里闭上眼睛。
“他为我背负了罪人的名,我却没能带他走出通天城。我本以为……就算是小隐离开了,选择了和我截然不同的路,可只要再找到一个就好了。只要能再找到一个愿意跟着我,也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那就好了。”
“可是,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狂妄,不该那么奢求,更不该想当然的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轻易地把控其他人的命运。”
“是我的轻蔑害死了他……如果我没有那样自满,那样无知,或许……”
轻扯嘴角,武明暄自嘲地笑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她说,“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白茕幽的心,好似在骤然间破落成了无数块。
直到从凌云堂离开,走到返回路上的一处桥中,她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武明暄说的那些话。
武明暄……
她想要找到一个,愿意去跟着她,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
会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意味着在她看来,身边除了洛星隐,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才会在洛星隐离开之后,下意识地去找寻谁来弥补空缺……
白茕幽深呼吸,她告诉自己不能落泪,可却什么都控制不住。
她拿出了手帕。拿出了那一块之前在竹林为武明暄擦拭指尖,至今上面还留有浅色印痕的手帕。
白茕幽没有把上面的痕迹洗掉。在她看来,这块手帕无异于是个证明。
是武明暄愿意把心里的话跟她讲,也愿意接受她照顾的证明。
可如今……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白茕幽手中的帕子,白茕幽想要抓住,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手帕落入桥下水中。
一点一点地被水浸透,随之流走……
白茕幽本以为,武明暄那天说的就是全部,却从未想过,她居然还有关于自身的更多想法。
并且这些想法,显然不是在近日形成,而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白茕幽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好可笑,又好可悲!
她好怨,怨那个只为一点简单接触,就以为有所获得,从而沾沾自喜,变得什么也看不清的自己!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是啊,已经不需要了……
雨,究竟是何时下起来的呢?
白茕幽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都在下雨,也或许是因为那雨太密太冷,早已将人浇得通体麻木。
夜色幽寒,白茕幽狼狈地抱着两肩,缩着身子,独自在雨中行走。
这样的天气谁都不会出来,自然也不会有谁对她伸出援手。
本该是这样没错——
可为什么,宁舞阳会出现呢?
白茕幽看向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己身旁,浑身已经被浇透的人,瞳孔微颤。
宁舞阳用自己的外袍遮着她,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收效甚微,可还是固执地不放下手。
他看着白茕幽,看到她无依又忧愁的样子,一直存在于心底的火焰,便终是压抑不住。
宁舞阳放弃了为她遮风挡雨,而是直接伸手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带回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