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形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团。

教室里亮着柔和的灯光，下课的嘈杂声渐渐消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安静的教室和窗外的雨。

运气很好，这间教室第二节没有排课，像是命运特意为她们预留了这片独处的空间。

先前逃离人群时的紧张与尴尬，此刻已被一种温暖的氛围所取代。

座位前飘散着书本笔记的纸香，混合着从天台跑下来时沾染的雨水气息。

而现在，坐在莉娅身旁的姜小夏，又捕捉到了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

各种气息交织混杂在一起，让姜小夏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

她慵懒地放松下来，微微笑着看着莉娅望向窗外的侧脸。

姜小夏在包里摸索，找出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

虽然现在大家都在用蓝牙耳机，但她始终觉得这种有物理连接的听歌方式更让人安心。

连接好手机后，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终于找到了那首让她印象深刻的音乐。

她悄悄往莉娅身边挪了挪，调皮地碰了碰对方的手臂：

“莉娅学姐？”说着，将一只耳机递了过去。

莉娅转过头，目光落在递来的耳机上。

她犹豫地看了姜小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变成期待。

最终，她还是伸手接过耳机，轻轻塞入耳中。

姜小夏暗自松了口气，迅速点开那首精心挑选的歌曲。

Mylène Farmer的《Innamoramento》。

这首歌她最近循环了无数遍。

她尤其喜欢那充满贵族气息的优雅旋律，当然，也期待着莉娅的反应。

毕竟说到贵族，姜小夏就会自然地想到满口高贵的莉娅。

莉娅戴上耳机后依然偏头望着窗外，但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原本因情绪低落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尖。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与姜小夏拉开些许距离。

悠扬空灵的女声从耳机里传出，带着跨越时空的浪漫气息，诉说着那个时代的忧伤与爱恋。

当歌曲循环到第二遍时，莉娅终于意识到姜小夏是特意要她听这首歌的。

可是这首歌不仅来自近三十年前，更重要的是...

这分明是一首诉说爱恋的歌曲，歌词直白得让人心跳加速。

莉娅只记得上次睡觉之前偶然听过，当年这首歌确实风靡一时，现在突然又听到一次还挺怀念。

只是姜小夏特意来给她听，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偷瞄了一眼浑然不觉的姜小夏，对方正随着旋律轻轻摇晃，闭眼沉浸在音乐中。

莉娅忍不住轻哼一声。

“笨、笨蛋！”她慌乱中脱口而出，先前努力维持的伤感表情瞬间崩塌，脸颊泛起红晕，

“你...你干嘛要放这首歌啦...”

“啥？”姜小夏被问得一愣，脸上写满困惑，

“有什么问题吗？不好听吗？还是说...这歌有什么宗教信仰，今天周五听不得？”

这首歌是姜小夏偶然发现的。

当时听到之后只觉得惊为天人。

婉转但不好说温柔不温柔的曲调，在她看来正适合此刻的氛围。

莉娅稍稍靠向姜小夏，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听歌真的只听旋律吗？歌词...歌词也很重要的！”说着，她的脸更红了，

“你...你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吗，就给莉娅放...”

“啊？不知道！”姜小夏诚实地摇摇头，眼神清澈又无辜：

“...我反正听不懂，而且这APP没翻译，我也没去查。”她歪着头想了想，

“就觉得...嗯，那种女声独唱很优雅...单纯觉得好听而已。

我听歌识曲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首歌发行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姜小夏呢！”

她笑了笑，带着坦率，“那莉娅学姐给我讲讲，这首歌的歌词到底是在写什么吧？”

莉娅在姜小夏亮闪闪的眼睛里看到了纯粹的好奇、对陌生语言的新鲜感、还有对她掌握外语技能的崇拜，这让她感觉非常开心。

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暗自嘀咕：

原来在意歌词含义的只有她自己吗？

这让她涌到嘴边的质问都烟消云散了。

她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姜小夏真的只是单纯觉得旋律好听...

那羞涩了半天的莉娅又是在自我拉扯了...

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刚才还以为姜小夏又是在搞什么呢。

“真是的...”莉娅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脸颊却更红了，

“这..这首歌叫《Innamoramento》，歌名是意大利语，歌词却全是法语....意思是...是‘坠入爱河’或者‘热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已经羞涩到说不下去了。

然而姜小夏完全没注意到学姐的窘迫，反而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哇！意大利语和法语！”她自动过滤了那个让莉娅面红耳赤的词语含义，注意力完全被莉娅又一次流畅地说出外语的能力所吸引，

“学姐你太厉害了！居然还会这么多外语！能不能再说一遍？就那个长长的词！”

对姜小夏来说，意大利语单词确实是个新鲜事物。

关于意大利，她除了听说有个会搓调料的厨师网红外，就只知道什么巧克力意面和当地的人们说话时候会掐手。

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就是高考要求的英语。

此刻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冗长的单词被莉娅轻松地念出来，她感到无比新奇。

她不自觉地又往莉娅身边凑近了些，肩膀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姜小夏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到冰凉的莉娅身上。

莉娅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炽热的崇拜目光弄得更加不自在了。

明明她还在生气和失落呢！

她微微侧身想要拉开距离，可惜姜小夏此刻仿佛周围形成了某种引力场，让莉娅无处可逃。

很遗憾，她这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躲避动作，最终没能如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莉娅深吸一口气，姜小夏温热的吐息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她能感觉到那气息拂过耳际，让她不得不刻意放慢语速来掩饰加速的心跳。

她用标准的发音重复了一遍：

“In-na-mo-ra-men-to。”

“In-na...mo...ra...馒头！馒头！”姜小夏笨拙地模仿着莉娅的发音，可是她的舌头对于从来没接触过的发音方式来说完全不习惯，“明天早饭我就去食堂整口大白馒头！”

她最终放弃了标准发音，选择了最顺口的谐音版本，脸上还写满了‘又学会一门外语’的得意。

听到姜小夏那古怪又带着异样口音的发音，莉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明明自己刚刚才用最清晰标准的发音示范过这个优雅而富有深意的漂亮词汇。

那是一个充满文艺复兴古典美、饱含诗意的单词。

结果到了姜小夏嘴里，却只能让她联想到食堂的馒头...

刚刚才因为情歌歌词而升腾的暧昧心情，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你...”莉娅嘴角抽搐了一下，可看着姜小夏那一脸‘学有所得，今天没白白早八’的满足表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馒头就馒头吧...”

她认命般地妥协了，失落过后都傲娇不起来了。

姜小夏又往莉娅身边蹭了蹭，肩膀完全贴上了对方微凉的臂膀。

那丝凉意反而让她觉得格外舒服：

“学姐学姐！说了半天，这首歌的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快给我讲讲嘛！”说着，她轻轻摇晃着莉娅的手臂，撒起娇来。

莉娅假装没注意到两人贴在一起的距离，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雨幕上。

光线穿过玻璃，仿佛将她带回了二十六年前的巴黎：

“这首歌...是法国歌手Mylène Farmer的作品，快三十年前的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

“她很有名气，风格...很独特，神秘又华丽。1999年夏天，巴黎所有的唱片店都在放这首歌。”

姜小夏听得入神，完全没有在意莉娅描述得如此具体，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似的。

莉娅微微偏头，眼神里带上了若有所思的认真，每说半句就要稍作停顿：

“Mylène当时正经历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失恋，据说她把所有的心碎都写进了歌词里，那些关于爱情与痛苦的质问...”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用带着淡淡忧伤的语调说：

“这首歌...其实...有点悲伤。歌词在说...爱情像一只叛逆的鸟，难以捉摸...说它像吉普赛的孩子，不遵守任何规则...它在质问，为什么爱情会带来痛苦，为什么承诺会变成谎言...”

在耳机传来的音乐声中，莉娅完全沉浸在对歌词的解析里。

起初她只是专注地解释着歌词，但那些歌词中蕴含的情感不知不觉感染了她。

忧郁的旋律像薄雾般笼罩着她。

让她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想起跑上天台时的落寞，当然还有对姜小夏出人意料举动的一点点的感激。

笨蛋...明明连歌词都听不懂，却偏偏放了这首歌。

她悄悄用余光看向姜小夏的侧脸，发现姜小夏虽然难得没有走神...

可那笑盈盈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与自己一样体会到了歌词中的忧伤。

姜小夏正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莉娅。

教室里昏暗的光线为莉娅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她讲话时柔软的唇瓣总会一开一合，看向窗外时，漂亮的大眼睛里又会映照着窗外的景色，说到伤感处，小巧的小鼻子还会微微皱起。

耳机里空灵的女声，莉娅口中讲述的歌曲往事...

这一切都让姜小夏觉得，莉娅简直就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精灵，神秘、优雅、又充满智慧。

旋律与莉娅的声音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让姜小夏莫名感到一种距离感。

对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似乎是她这辈子都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姜小夏将莉娅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

她不在意什么‘陷入爱河’的歌曲名称，不在乎三十年前的法国歌手，甚至对那些外语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的好奇...

她只在乎莉娅有没有从刚才的低落情绪里走出来。

好在，这一番折腾似乎奏效了。

莉娅看向窗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话也多了起来。

“哇..”姜小夏发出一声轻叹，

“学姐只听一遍就能讲出来，不仅懂音乐还知道背后的故事？太...太厉害了！”

莉娅情绪的好转也让她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就好像莉娅刚刚讲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传奇故事，而不是一首关于爱情幻灭的哀歌。

莉娅却被姜小夏完全跑偏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但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崇拜神情，心中的失落与羞赧都被一股暖意悄悄取代。

“你...你笑什么啦！”莉娅故作凶狠地问道，脸颊却在姜小夏专注的目光下持续升温。

姜小夏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她的胳膊，看着她笑，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能穿透雨幕的阳光。

她轻轻唤了一声：“莉娅学姐...？”

“嗯？”莉娅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

可是姜小夏又不说话了，只是继续笑盈盈地看着她，就好像莉娅脸上沾上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莉娅被她看得心慌意乱，疑惑地眨了眨眼。

见对方半天也不说话，只好又转回去假装欣赏窗外的雨景。

然而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姜小夏若有似无的呼吸，都在提醒着莉娅这个让她十二分在意的学妹的存在。

安静了一小会儿，姜小夏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莉娅？”

她故意省略了学姐的称呼。

莉娅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简单的称呼像一双小手，轻轻捏住了她的心脏。

没有了‘学姐’的缓冲，姜小夏直呼其名的声音显得有些过于直接...过于亲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夹杂着甜腻腻的欣喜和突破界限的悸动。

她转过头来，看着姜小夏的眼睛里眼中带着惊愕与慌乱，两人再次在空荡安静的教室里四目相对。

无论莉娅反应多么剧烈，姜小夏始终只是含笑注视着她。

眼中的笑意更深，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带着试探成功的得意，还有瞳孔深处微微的颤动。

姜小夏清晰地捕捉到莉娅眼中的震惊与慌乱。

这样可爱的反应令她更加兴奋，打破界限的隐秘感带来难以言喻的刺激。

仅仅去掉一个称呼，就能让这个向来疏离的高贵女孩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更是让她心跳加速。

“干、干嘛...”莉娅的声音都变得软软的了。

见姜小夏迟迟不作回应，莉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

她慌忙别过脸去，试图平复突然加速的呼吸。

明明之前冲上天台的时候都没有让她这么紧张慌乱。

姜小夏的体温透过相贴的手臂传来，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与窗外雨幕的湿润微凉交织在一起，萦绕在莉娅鼻尖久久不散。

“莉娅~”姜小夏拖长了音调，带着暧昧的亲昵。

“莉娅同学？”转眼又切换成一本正经的班长语气。

“小莉娅？”身份调转的亲昵称呼让莉娅心头一跳。

“莉娅酱？”

“哈？这、这种叫法你是从哪学来的啊！”

每一次的呼唤都像是撩人的情话，吹在莉娅耳边，刮在莉娅的心上。

称呼的转变通常代表着身份地位的变化。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姜小夏仿佛带着莉娅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角色扮演。

每一声都让莉娅脸颊更烫，呼吸也愈发紊乱。

从最初的困惑，到羞涩，再到现在，那一声又一声的‘莉娅’像是涂了油抹了蜜，让莉娅浑身发软，血流加速。

两人之间相连的耳机线此刻更成了暧昧的纽带，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笨、笨蛋姜小夏！”莉娅终于按捺不住，带着被撩拨得无处安放的羞意变成了一句娇嗔，

“一、一直叫莉娅的名字做什么！烦死了！”

只是她那话听起来不仅没有半分的威慑力，倒像是配合着在撒娇。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捂住那个不断吐出令她心慌意乱字眼的嘴巴，阻止那让她感到不知所措的呼唤。

然而，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姜小夏的掌心在这样潮湿的雨天里格外干燥温暖，柔软的触感将莉娅的手整个包裹。

莉娅象征性地挣了挣，终究没能抽出手来。

“呵...”

姜小夏轻笑一声，不为所动地带着那只抗拒的手，轻轻搁在两人并排的腿上。

她的手覆在上面，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擦着莉娅光滑的手背...

就像去机场路上那样。

莉娅红着脸低下了头，喉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住了。

被握住的手像是着了火，那37度的体温化作燎原的烈焰，顷刻间蔓延到全身。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姜小夏手尖的纹路，肌肉牵动下骨骼运动发出的细微声响，甚至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脉动。

她的呼吸变得轻浅而急促，耳根的红晕在教室灯光下无所遁形。

姜小夏握着她微凉的手，感受着那纤细的指尖在自己掌心渐渐染上温度。

透过莉娅短暂的僵硬和难以掩饰的紧张，一种奇妙的情绪正从紧贴的肩膀传递过来。

这种温暖在姜小夏胸腔里不断膨胀，比以往任何一次接触都要强烈。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耳机里空灵忧伤的歌声还在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