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和生命能量枯竭带来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幸存者们那场噩梦般的降临。
母树希德拉那庞大如山峦的主干,被污秽侵蚀的部分如同丑陋的疮疤,流淌的生命光晕彻底黯淡,只剩下一种死寂的、令人绝望的沉默。那无形的“锁闭”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一个精灵的灵魂之上。
短暂的、因恐惧而凝结的寂静被打破。幸存的精灵们,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创伤,开始本能地寻找“安全”的所在——他们各自归属的中心。
光精灵王都——浮光城
昔日沐浴在永恒日光下、流淌着圣洁光辉的银月城,此刻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城中的光晕明显黯淡了许多,许多依靠母树能量维持的发光植物已经枯萎。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悲伤。
王宫深处,气氛更是凝重得令人窒息。凯兰王子被紧急传送回来时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伊露莉亚大公主被救回时更是气若游丝,金色的血液染红了她的白袍,高阶祭司们正围着她全力施救,圣光术的光芒显得异常微弱和吃力。
临时摄政的几位元老和仅存的宫廷大法师们,聚集在布满灰尘的古老图书馆深处。沉重的、以秘银和星纹木打造的巨大书柜被打开,散发着霉味和岁月气息的厚重古籍被小心翼翼地捧出。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如同垂死者的低语。
“《世界灾厄录》,第1卷,‘深渊’篇……找到了!”一位胡须雪白、眼神疲惫不堪的老法师声音嘶哑,他颤抖的手指划过书页上描绘着扭曲触手和紫色火焰的插图,以及旁边用古老精灵语写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文字描述。
“混沌…………行走的污秽之物……所过之处,万物皆陨……”另一位女法师念诵着,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力量……源自与世界之外的未知……”
“记载中,1000年前,圣女薇瑟丝大人团结世界上的各个种族,共同消除深渊的侵蚀……”老法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未竟的话语让在场所有光精灵的心都沉入了谷底,“最终圣女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封印深渊。”
“难道……就没有任何希望吗?”一位年轻的将军声音干涩,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或许……”有人低语,但立刻被更沉重的沉默淹没。母树已被污染、封闭,自身难保。光精灵引以为傲的圣光,在那纯粹的混沌深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信仰崩塌的迷茫,如同瘟疫般在银月城中蔓延。
位于森林最深邃的暮光区域,依靠巨大古树阴影和天然洞穴构筑的幽影林都,此刻更显得阴森死寂。空气中流淌的暗影能量变得滞涩、紊乱,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
许多依靠暗影能量生长的荧光苔藓和夜光花都枯萎凋零。
大祭司阿莉莎坐在由活体阴影构成的巨大王座上,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魂未定。下方,几位核心的暗影领主和刺客大师沉默地伫立在阴影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们……是唯一损失最小的。”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是负责情报的暗影编织者,“血精灵精锐尽失,连他们的首领萨鲁曼和莱戈拉斯都……”
“损失最小?”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讽刺,“外界被锁闭!暗影的根基在动摇!我们赖以穿梭的阴影位面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布满裂痕的玻璃!这比损失几个战士可怕一万倍!”
“那个魔女……她掌控了母树,就等于掌控了整个森林的能量脉络。”阿莉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们的阴影,还能庇护我们多久?当森林的生命彻底枯竭,阴影也将不复存在。”
“我们必须找到出路!”一位年轻的暗影刺客首领语气急切,“是寻找新的庇护所?还是……与其他族联合?”
“联合?”立刻有人嗤笑,“和那些傲慢的光精灵?还是那些疯狂的血精灵?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或者……”一个更加低沉、更加危险的声音在角落响起,“向那个魔女……展现我们的‘价值’?暗影擅长的不只是躲藏,还有……交易。”
阿莉莎的幽绿瞳孔骤然收缩,没有说话,但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的节奏,暴露了她内心的剧烈挣扎。
是继续在夹缝中求存,还是……铤而走险?生存的本能和对未知的恐惧在激烈交锋。暗夜精灵的实用主义,在绝境中被逼到了极限。
位于王庭边缘、由巨大血色水晶构筑的尖塔群落,此刻也失去了往日躁动的能量光辉。水晶的光芒黯淡,塔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能量枯竭后的焦糊味。
塔内最大的议事厅,气氛如同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幸存的、身上大多带伤的血精灵高层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激烈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水晶穹顶。
“战!必须血战到底!”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新鲜伤疤的血精灵将军怒吼着,他挥舞着仅存的拳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血脉深处的暴戾,“萨鲁曼大人可能还活着!莱戈拉斯大人也生死未卜!母树被锁闭,奥术节点在枯萎!不夺回控制权,我们血精灵一族必将凋零!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拼死一搏!用我们的血,唤醒真正的力量!”
“拼死一搏?拿什么拼?!”另一派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气息阴鸷的血族派长老,他冷冷地反驳,声音如同毒蛇嘶鸣,“看看王庭那个坑!看看光精灵和暗夜精灵的下场!我们的‘血怒壁垒’在她面前撑不过一息!送死吗?那是愚蠢!”
“难道就像暗夜精灵那些老鼠一样躲起来?或者像光精灵那样翻那些没用的破书?”主战派咆哮。
“臣服!”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那个魔女莉莉丝,她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她掌控了母树!她本身就是混沌的化身!臣服于这样的力量,并非耻辱!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保留血精灵的力量种子,只要能重新获得奥术能量的滋养……暂时的低头又如何?或许,深渊的力量,也能为我们所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对力量的贪婪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你这是在亵渎血脉的荣耀!”主战派目眦欲裂。
“荣耀?在灭族面前,荣耀一文不值!”长老寸步不让。
两派争执不下,火药味越来越浓。血精灵骨子里的躁动和对力量本源的依赖,在母树封闭、前路断绝的绝境下,被无限放大,撕裂着他们本就相对松散的联盟。
是玉石俱焚,还是苟且偷生?没有萨鲁曼的狂野和莱戈拉斯的奥术智慧压制,内部的矛盾彻底爆发。
埃莉诺独自一人,蜷缩在她那以银灰和月白色为主调的华丽寝宫角落。
房间里一片狼藉,昂贵的月纱窗帘被撕扯下来,精美的水晶饰品摔碎在地,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内心。
窗外,银月城黯淡的光辉透过破碎的窗棂,在她苍白失神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的身体还在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灭世般的景象,覆盖天穹的混沌之球、瞬间崩塌的血色壁垒、被吞噬的王庭核心、还有……那个悬浮在毁灭之上,紫发狂舞、眼神冰冷疯狂、嘴角带着毁灭性满足感的魔女身影——莉莉丝!
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种被压抑了太久、扭曲到极致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
“强大……无视一切规则……践踏所谓的荣耀和信仰……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颤抖。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莉莉丝那轻描淡写碾碎光精灵圣骑士、随手吞噬高阶法师、一击轰碎晨曦圣殿结界的画面。
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绝对的肆意妄为!
她猛地站起身,踉跄地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映出一张精致却写满了惊惶、恐惧和……某种病态兴奋的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从小就被教导要优雅、克制、维护光精灵体面的三公主。
“优雅?克制?”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扭曲、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模仿着记忆中莉莉丝那疯狂又冰冷的弧度。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带着明显月影寒气的魔力——这是她压抑在血脉深处、被视为“纯洁”的月精灵力量。
“虚伪!”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吼,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癫狂,“装模作样!为了维持这可笑的‘秩序’,为了得到姐姐和那些老家伙的认可,我压抑本性,我厌恶一切‘混乱’……可结果呢?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这秩序和荣耀,脆弱得如同泡沫!”
镜中,她的眼神开始变化。恐惧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加灼热的、近乎毁灭性的渴望所覆盖。
对莉莉丝那毁灭性力量的渴望!对她那种无视一切、随心所欲的生存方式的渴望!那是一种挣脱所有枷锁、释放所有被压抑本能的黑暗诱惑!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镜面,仿佛在抚摸莉莉丝那虚幻的身影,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充满了扭曲的迷恋和自我毁灭的倾向,“莉莉丝……深渊的魔女……你的力量……你的疯狂……是多么……耀眼……”
“或许……臣服于这样的力量……才是唯一的‘秩序’?”
“或者……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猛地将凝聚着月影寒气的指尖按在镜面上!冰冷的寒气瞬间在光滑的镜面蔓延开细密的裂痕,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理智和正在疯狂滋长的黑暗面。那裂痕中的倒影,眼神狂乱,笑容扭曲在崩坏的镜面中,诡异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