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灯柔和的光线淌过她微红的双颊、轻颤的睫毛和微微撅起的嘴唇，平日那点机灵被全然收敛，只剩下毫无防备的纯净。
“喜欢……吗？”
这个念头一旦钻入脑海，便再也挥之不去。
韩卿的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撞击耳膜，震得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在酒精作用下，这莫名的悸动愈发明显。
“荒谬！荒唐！”
另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立刻在她心底炸响：“韩卿！你昏了头吗！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此乃有违纲常伦理、悖逆人伦之道！传出去岂不让自己蒙羞？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纲常伦理……人伦之道……
这些平日里被她嗤之以鼻、视为枷锁的词汇，此刻却像沉重的锁链，狠狠勒住她刚刚萌芽的初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与她体内因酒意和悸动而翻涌的燥热激烈交锋，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可是……
段天仙那双亮晶晶的双眼又浮现在眼前。
明明刚才醉得晕乎乎，却还记得关心自己这些天是不是憋坏了，笨拙地说要陪自己闯荡天涯……
明明整个人透露着呆气，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想看她永远这样毫无阴霾地笑着。
这份纯粹的心意，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就错了吗？
所谓纲常伦理，不过是她不敢面对段天仙的借口罢了。
韩卿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两拨人马在激烈厮杀，一波高举着“礼教伦常”的大旗，一波则挥舞着“心意本真”的利剑，打得天昏地暗。
表面桀骜不驯、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韩家大小姐，此刻内心却像初尝情愫、被汹涌浪潮冲得晕头转向的懵懂少女。
慌乱、无措。
“笃、笃、笃。”
就像这敲门声一般，瞬间击碎了房间内所有粘稠暧昧的思绪。
韩卿浑身剧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床边弹开，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看向床上熟睡的段天仙，又惊惶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门外，是处理好事情后，循着段天仙灵力波动一路找来的沈风漪，悦耳的声音带着不可觉察的慌乱：“韩卿表姐，沈风漪来访。请问，天仙师妹可在你这？”
是沈风漪！她怎么找过来了？！
韩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瞬间盖过了所有酒意和燥热。
几乎是扑到门边，用背死死抵住房门，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利：“不……不在！她怎么会在我这里？表妹找错人了！”
她可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带着段天仙喝酒，还喝醉了躺在自己床上，成何体统！
还好她把窗帘都拉起来了。
门外沉默了一瞬。
就在韩卿以为对方已经离开，刚想松口气时，沈风漪那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下是确凿段天仙就在此处了：“是吗？可我方才感应到，师妹的灵力波动，最后消失的位置，可就是表姐的房间呢？”
韩卿的心猛地一沉。
该死，她忘了沈风漪这家伙的灵力感知敏锐得可怕！
方才过于慌乱，以至于根本没想到要掩盖段天仙的气息！
“她可能只是路过！现在早就走了！”韩卿还在徒劳地挣扎，声音却越来越没底气。
“路过？”沈风漪的声音里笑意更浓，看对方这副模样，想必也没有对段天仙做什么，屋内传来的酒气刚才还让她慌慌张张的，此时带着洞穿人心的了然，“表姐似乎……格外在意天仙师妹的去向？连她‘路过’都如此紧张？”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向韩卿极力隐藏的心事。
她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恼，一半是被人看穿的慌乱。
“我、我没有！谁在意她了！她去哪都跟我无关……”
她语无伦次的反驳，抵着门的后背却渗出了冷汗，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还朝着段天仙的方向瞥去，生怕对方突然醒来听到这句话。
到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围着她转了怎么行！
“真的吗？”沈风漪可是看穿了自己这表姐，越是想要掩饰什么，就越是要用充满攻击性的话语逼退他人，“既如此，师妹若是在贵府走失，青宸山可是要问韩家要人的，到时候，就让墨人姨父好生寻找一番？”
到底是韩墨人压迫感强，韩卿是真怕这老登闯进自己房间要人。
偷偷藏着别家门派的良家少女，这辈子都洗不清！
她磨着牙，心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被“捉奸在床”般的羞耻感。
最终只能泄气般地松开抵着门的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沈风漪一袭素雅青衣，亭亭玉立，脸上含笑。
然而当她的目光越过韩卿，精准地落在屋内床榻上那个盖着棉被、睡得正香、脸颊还带着诱人红晕的身影时，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瞬间重颤一阵。
不亚于看到李岚亭差点强吻段天仙那一幕。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风漪的目光缓缓在段天仙身上移开，落在韩卿那张红白交错、写满慌乱和强作镇定的脸上。
随后向前优雅地迈了一步，踏入房间。
她并未立刻去看段天仙，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韩卿，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名为“情窦初开的韩卿”的艺术品。
“看来师妹与表姐相谈甚欢。”沈风漪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字字清晰，“只是，表姐方才为何如此紧张，百般阻挠于我？莫非是……怕风漪打扰了二位什么好事？”
韩卿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瞬间炸毛，声音陡然拔高：“沈风漪！你胡说什么！什么好事！我们只是……只是喝了点酒！她醉了，我让她躺会而已！”
她努力想摆出平时桀骜不驯的模样，但眼神的闪烁和脸上的红晕却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真的不希望此时的二人世界被任何人打扰。
也不想让沈风漪就这样把段天仙接回去。
“表姐别误会，只是我家师妹性子单纯，不谙世事。”沈风漪明眸微弯，笑容明艳，“韩姑娘若有什么‘心意’，还望三思而行，莫要吓着她才好。”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韩卿脑中炸响。
“什、什么‘心意’？你以为我和你还有李岚亭是一类人？赶紧把她带回去！”
沈风漪自是不必多言，当着韩卿的面，径直走向熟睡的段天仙，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无比。
说不出的难受让韩卿心里痒痒的，恍若蚁虫叮咬，酸胀无比。
“等一下。”趁沈风漪临走前，韩卿连声叫住她，“不准趁她醉酒时下手，我会盯着你的。”
那双眼神是认真的，带着虎一般的锐利，若是此时沈风漪还敢做出半点亲昵的动作，韩卿自然是不会让其完整地走出去。
见状，沈风漪也不得不投降，只是依旧抱着段天仙，轻声回头说道：“表姐，有些东西就是要及时说出来才行，否则——到时候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